蕭無明望著玄苦渾濁的眼睛,突然發現裏麵映著自己通紅的眼尾。


    忍。


    這個字,全城百姓都不信會出現在蕭無明身上。


    十年間,蕭大世子在外人眼裏,可謂是風光無限。


    每日不是豪擲千金,為博紅顏一笑,就是乘舟遊湖,逍遙快活。


    可又有多少人得知,這十年間,蕭無明步步都在刀尖舔血。


    一不留神,便是前功盡棄。


    晚風,吹在三人臉上。


    在殷雨目前,三人臉色各異。


    在沉默之後,蕭無明深吸一口氣。


    殺氣化作一聲歎息。


    蕭無明搖頭道:“胖和尚,你可知他昨夜所為,就算小爺不殺他,李寒州也不會放過他。”


    “那就坐山觀虎鬥。”


    感受到小世子身上殺意褪去,玄苦鬆開手。


    又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裏麵竟是半塊醬牛肉。


    將手中醬牛肉遞給蕭無明,老和尚笑道:“小世子,別著急。先把這牛肉吃了。你爺爺當年教我,殺人前先吃飽,才有力氣把敵人的腸子掛在城牆上。”


    蕭無明接過牛肉,還未咬下,便能嗅到牛肉散發的濃鬱孜然味。


    正是爺爺喜歡的西北孜然味道。


    玄苦起身,先在墳墓前倒了半碗酒,又給世子殿下倒了半碗。


    見蕭無明接過酒碗,他才一屁股坐下。


    拍拍自己鼓成球的肚腩,他笑道:“明日還會有貴客前來。不過小世子,你先隨貧僧去後山劍池,你娘當年刻了套心法在石壁上,說是日後你真想習武,便讓貧僧領你去。”


    暮色漫過墓碑,蕭無明轉頭看向母親的墓。


    忽然覺得心中發暖。


    原來娘親,什麽都考慮到了。


    時過午夜,兩人酒足飯飽。


    玄苦拍了拍蕭無明後背,起身離開:“走了走了,你爹要是知道老子教你習武,估計能把廟門拆下來。拍在貧僧腦門上。哦,對了......”


    他晃了晃已是空空的酒壺,道:“有時間將這白衣換了,你娘說過,不喜你穿白衫,難洗。”


    蕭無明望著玄苦搖晃背影,忽然笑了。


    晨光破曉。


    第一縷陽光灑在這座並不雄偉的“大雄寶殿”上時,蕭無明已坐在殿前石階上。


    晨霜未消,小沙彌抱著個比他還高的掃帚晃過來。


    掃帚枝椏間卡著半串糖葫蘆,正是昨夜玄苦大師偷塞給他的。


    “蕭哥哥,劍是用來殺人的嗎?”


    小沙彌忽然蹲在他腳邊,仰頭望著他。


    這個哥哥,他不知道是叫什麽,隻是聽爹說過他姓蕭。


    還特意又補充一句,蕭擎蒼的蕭。


    廟裏其他師兄聽後,皆是麵露驚恐。


    小沙彌不認識什麽蕭擎蒼。


    隻知道,眼前這個哥哥,長得很好看,很像之前那位白衣姐姐。


    小沙彌眼睛像浸了晨露的葡萄,他問道:“哥哥,你認不認識一位穿白衣的姐姐?”


    並未多加思考的蕭無明,微笑道:“哥哥認識的姐姐太多了,記不得。”


    小沙彌哦一聲,明顯帶著失望。


    不過很快,他又抬頭,笑道:“哥哥,你說練劍隻能用來殺人嗎?”


    蕭無明明顯一頓。


    思索片刻,他伸手摸了摸小沙彌的頭,笑道:“劍呀,有時候是用來殺人,但更多時候,是用來護著不想讓你心中碎的東西。”


    小沙彌似懂非懂,舉起糖葫蘆,笑道:“就像爹爹護著我和娘親,還有觀音菩薩的蓮花座?”


    他指向殿內歪斜的觀音像,蓮花座上還粘著昨夜掉落的糖渣。


    蕭無明笑了,這笑容比晨光更暖:“對,就像你爹爹護著你娘和你,以及你手中的糖葫蘆一樣。”


    小沙彌眨了眨眼,笑了笑。


    很好看,像一張潔白幹淨的紙。


    寺廟廚房,升起一縷炊煙。


    早膳是芝麻燒餅,夾著新鹵的牛蹄筋。


    蕭無明咬下一口,很香。


    他來這鳳鳴寺次數說多不多,說少也絕談不上少。


    卻是未曾與胖和尚的媳婦見上一麵。


    就在蕭大世子神遊萬裏時候,玄苦打著飽嗝晃過來。


    往他碗裏丟了塊醬牛肉,微笑道:“小世子,吃飽點,趁著後山冰雪未化,我們好趕路。”


    聞言,蕭無明雙目看向身後方向。


    鳳鳴寺有個禁地,鮮少有外人知道。


    此地名劍池,藏在鳳鳴寺最深處。


    不過兩丈見方,池水終年不涸。


    據說鳳鳴寺最早主持,愛好收藏當時天下名劍。


    每每收到一把便留在池水中,久而久之,那池水被劍意滋養,產生不菲劍氣。


    老主持怕劍氣外露,便隻得命令後人將其封藏。


    用完早膳後,胖和尚恐今日會生變故,隻好先帶蕭無明前往後山。


    馬三甲本想跟隨,卻是胖和尚以,佛門重地為由給攔下。


    本想拔刀硬闖的馬三甲,在蕭無明出聲製止後,才得以不情不願在廟裏等候。


    踩著山間青苔,蕭無明和胖和尚輕車熟路走進深山。


    一路蜿蜒曲折。


    僅能容一人的狹道裏,玄苦的酒葫蘆撞在冰壁上,發出悶響。


    蕭無明緊隨其後。


    兩側冰壁垂著尺長冰棱,腳下凍土層泛著幽藍,每踩一步都能聽見冰下傳來幽幽劍鳴。


    “到了。”


    玄苦突然停步,肥厚的手掌拍向麵前枯樹。


    樹幹應聲而開,露出半人高石門。


    門楣冰紋天然凝成劍形,棱角處還掛著凝成冰晶的劍柄。


    荒山後山的風雪,十年未化。


    蕭無明指尖剛觸石門,心中劍骨突然震顫。


    玄苦晃著酒葫蘆笑道:“這門後頭對常人而言,是片險地,而對殿下來說,卻是不可多得福地。裏頭劍意沉睡百年之久,要是真能將其吸收,殿下日後成劍聖,指日可待。”


    蕭無明看向這石門。


    門內,寒氣裹著無窮劍意湧來,好似千軍萬馬。


    而那深潭如嵌在山腹的巨眼,水麵倒映洞頂垂落的冰柱。


    每根冰柱裏都凍著半截劍痕,在暮色中明明滅滅。


    收回目光,蕭無明看向胖和尚,問道:“你為何如此幫我,要是蕭望海知道,可能真會把整座廟給掀了。”


    誰知,胖和尚卻是哈哈大笑。


    笑聲傳遍整座荒山,久久不散。


    在打開石門的一瞬間,他才神秘兮兮道:“天意,不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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