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月,缺如鉤。


    寧一語立於煙花樓頂,月光照在他泛著鐵鏽的刀身,竟有一絲刀聖之感。


    毫無防備的李寒舟,被剛才那刀氣震得連退三步才止住。


    青衫下,擺浸滿護城河水。


    他立在河麵之上,手中長劍嗡鳴不止。


    劍身倒映的是,寧一語那張平常不過的臉。


    “想不到,寧某的刀,竟讓李劍宗畏首畏尾至此?”


    寧一語開口,聲音如他那臉蛋一般無二的平常。


    李寒舟垂眸凝視劍身上未散水痕,又抬眸看向眼前這無論是長相還是聲音,都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刀客。


    他叫寧一語,年少成名,曾是江湖年輕一輩用刀排前三甲,是江湖公認未來四大刀宗之一。


    可惜天妒英才,那天少年在武聖城獨戰老一輩刀客,百招之內輕鬆取勝。


    一戰成名。


    而風頭正盛的他,出了城便遇上那改變他命運之人,殷雨。


    李寒舟臉色平靜,道:“當年都說你天賦不輸徐客,沒想到命運弄人,如今的他已成刀宗,而你,還是原地踏步,連江湖一品高手都未躋進其中。”


    寧一語聞言倒是不怒,反而笑道:“李寒舟,你自詡劍道天賦之高,可卻還是被殷雨從頭踩到尾,可別忘了,你是殷雨逝世之後,才入的劍宗之列......”


    話音未落,有著一雙劍眉的李寒舟,足尖點水麵,掀起數丈高的水幕。


    他則以萬千水珠驟凝為劍,隨他劍訣迸發,竟在河麵織出一張鋪天劍網。


    寧一語雙眸微眯,看向殺來的青衫劍客。


    這是李寒舟成名絕技,劍霜凝網。


    以水氣為引,化劍為牢。


    寧一語反應也是迅速,刀背重重磕在樓頂瓦片之上,隨即催動真氣,震起無數瓦片碎片。


    手中鏽刀一揮,那懸在半空的瓦片碎片,便朝李寒州激射而出。


    碎片碰到劍網,一時間護城河之上,劍氣縱橫。


    寧一語則是沒給李寒舟什麽反應時間,笑道:“你我皆年少成名,可惜,當年對上的是殷雨,而不是你。”


    話落,寧一語揮動手中鏽刀。


    刀勢起時,滿樓紅燈驟滅。


    寧一語踏碎瓦片俯衝而下,鏽刀在月光下拖出丈長火舌。


    狼嘯蒼原。


    這便是寧一語的成名絕技。


    也正是當年被殷雨輕鬆破解的招數。


    此招,他有數個年頭未用了。


    麵對如此殺招,李寒舟不閃不避。


    劍尖直指來勢,身上劍氣再起,氣勢一漲再漲。


    在刀劍相擊的刹那,爆發出刺目藍光。


    “轟!”


    刀劍相撞,火星四濺如流螢墜地。


    不遠處,王從命以及其餘影狼衛將一切收入眼中。


    一旁的年輕狼衛小八,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道:“原來高手對戰竟是如此激烈。”


    王從命頷首。


    高手對決本來就是少之又少,可遇不可求。


    隻是他沒想到,每日在演武場包刀觀湖的寧一語,今夜竟能活生生拖住李寒舟如此之久。


    將目光強行在兩人對決之中拉回的王從命,看向蕭無明消失方向,吩咐道:“這裏有他就行,我們幫不上忙,去支援殿下。”


    他話音剛落,十二道影狼衛便一同遁入黑暗。


    護城河上,漫天水霧之中。


    隻見寧一語左胸血痕猙獰,卻借勢旋身,刀背猛磕李寒舟腦袋。


    剛才一擊,李寒舟雖是占了些便宜,但換來的也是長劍脫手。


    麵對寧一語的攻勢,竟以空手入白刃之術扣住他刀鞘。


    兩人現在武器皆是離手,那比拚的除了肉身力量,便是修為真氣。


    而剛才受傷的寧一語,眼下無論是肉身還是修為,都差了李寒舟不是一點半點。


    不出十息時間,原本氣勢之盛的寧一語,隱隱有被李寒舟反而壓製之勢。


    李寒舟還是一如既往,麵無表情:“寧一語,你輸了。”


    “你也沒贏多少。”


    寧一語突然低喝,周身真氣突然炸裂開來,將李寒舟震開一步距離。


    他抓住間隙,雷霆出手,直抵李寒舟咽喉。


    在江湖行走,還能評上宗師之列的一品高手,哪個不是出生入死搏殺出來的。


    麵對如此殺招,李寒舟竟是不退反進,以咽喉為誘,換得一次肘擊機會,再次重創寧一語。


    血花飛濺的瞬間,兩人同時倒飛而出。


    寧一語單膝跪地,忍不住調侃道:“李寒舟,你我修為差了一個大境界,沒想到卻是如此狼狽局麵。”


    李寒舟擦去嘴角血跡,長劍不知何時已回到手中,劍尖垂落血珠滴入河麵,如朵朵血蓮花綻放開來。


    他平靜道:“今夜無論說何,你也是輸了。”


    寧一語突然大笑,搖頭道:“你當真以為是我輸了?李寒舟,要是比武我自是輸了,但你別忘了,你來望鳳城是為了什麽。”


    李寒舟突然一怔,轉目看向城外方向。


    寧一語的話音還未落,他已踏劍而去。


    一字未留。


    隻是衣擺掠過水麵時,竟在月光下留下一道冰痕。


    寧一語望著他遠去的方向,扯下腰間酒囊,仰頭痛酒。


    抹了把嘴角酒漬,看著手中鏽刀上的血痕,他輕輕一笑。


    剛才與李寒舟對上的那一招,他又輸了半步。


    就像當年殷雨斷他刀心時,留的不是他的命。


    而是讓江湖記住,蜀道劍閣的劍,永遠比江湖的刀,多一分慈悲。


    夜風掠過樓頂,寧一語望向天際。


    忽然覺得這一晚的刀光劍影,還不如每日包刀觀湖。


    ......


    鎮北王府西直院,鐵爐灼燒的劈啪聲,在夜色裏顯得格外刺耳。


    鎮北王第二子,蕭牧雲正坐在椅上,手中酒壺正往杯盞裏倒酒,琥珀色的酒液在今夜,並不醉人,卻是泛著冷光。


    他身形修長卻不單薄,藏青錦袍下的肌肉線條如老樹盤根,腰間刀鞘被磨得發亮。


    這一看,便是常年握刀痕跡。


    “老三,別在那兒晃蕩。”


    他忽然開口,眼尾餘光掃過亭下抱臂而立的蕭橫江,嫌棄道:“你那身板把月亮都擋住了。”


    虎背熊腰的蕭橫江,仿佛沒聽到一般,看向煙花樓方向,道:“二哥你倒是沉得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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