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中央,邢無剛立在軍旗下,目光如炬掃視晨練有無偷懶士卒。


    春澗悄然走近,也是注意到蕭無明並未起來,疑惑道:“邢先鋒,世子殿下可是出去了?”


    邢無剛聞言一愣,努力回想一番昨夜情景,搖頭道:“昨夜殿下確實是走回軍帳。”


    話音剛落,他便不等春澗繼續開口,朝著蕭無明軍帳方向邊走邊說道:“春澗姑娘稍等,我這就去殿下軍帳一探究竟。”


    春澗聞言也是跟了上去,待其到軍帳處才發現一臉蒙的邢無剛。


    後者看向春澗,凝重道:“殿下不在軍帳內。”


    春澗聞言臉色一僵,卻是見穆容英身影朝自己走來。


    “蕭無明去了蠻怒關。”


    穆容英那張狐媚臉蛋閃爍異樣神色,她朝春澗道:“你應該知曉其中意思。”


    春澗心中了然,也不再過多追問。


    邢無剛也是沉默,身為邊疆先鋒,他自是知道其中含義。


    與她們猜測的一般,早在半個時辰前,蕭無明起身朝蠻怒關走去。


    走至關口,守關士卒正要開口,卻見來者正是蕭無明,連忙將關門打開。


    世子殿下這尊大佛他們可是惹不起,再者此關後麵是座小山,還算安全。


    雪片落在蕭無明眉間,混著鬢角未幹的霜,倒是比十年前跪在墓前的自己還更蒼涼一些。


    出了關門,風雪驟然加急。


    蕭無明踩碎凍硬的地麵,靴底碾過片枯黃尾草,他望向這被削平了的小山,想起墨守衷說過,當年殷雨一劍入聖,劍光璀璨照樣整座邊塞,雪花落在劍刃上都化作血珠,染透了二十丈高的軍旗。


    這是何等威風!


    踏入這一眼可看盡的山。


    行至一半,風雪未停。


    蕭無明解下披風,站在石階上,往前眺望。


    目光所及之處,黃沙遍地,滿目蒼茫。


    “娘,我來了。”


    他低聲自語,指尖撫過冰冷石壁,雪水順著手心流下,滴落在地。


    一聲嘀嗒,好似回到十年前他跪在鳳鳴寺前,那日的風雪,比今日還要大些。


    再往上是段陡峭石階,很難想象,這等平坦地貌竟會憑空出現這麽一座小山。


    蕭無明踩著石階向上,蠻怒關的殘牆在風雪中顯出身形時,他停下腳步。


    關樓上的“蕭”字大旗早已褪色,旗角被風雪撕成碎條,卻仍在獵獵作響。


    他看見旗台下插著數不盡的斷刀,刀柄纏著是染血布條。


    蠻怒關一戰,既是最為險惡,也是西北軍反敗為勝的關鍵。


    那白衣女子以一抵千,一劍封城半月有餘,率領關中數百老卒拚死抵抗,待蕭擎蒼率大部隊趕來時,殷雨白衣,滴血未染,乃當年第一劍聖。


    蕭無明腦子回顧這從墨守衷那聽來的描述。


    “娘,你說過旗子倒了,人就用骨頭支起來。”


    站在原地,蕭無明輕聲說,問道說道:“現在無明來了,卻是馬上要走了。明字營的旗子立起來了,無明不知會走多遠,隻希望能順利將娘的牌位歸還殷家。\"


    目光方向吹來一縷清風,仿佛在回應他的話。


    殷雨嫁給蕭望海,曾被殷家言辭拒絕,江湖世家的殷家從不與官家扯上關係,殷雨是百年來第一個女子劍魁,同樣也是百年來第一位嫁給身為鎮北王大公子的蕭望海。


    據說當年殷家曾將殷雨關在劍閣,妄圖破壞其婚約,卻被娘單劍斬斷十年氣運,最後不得已,將殷雨釋放,可這也惹怒了殷家當代家主。


    在殷雨和蕭望海大婚之日,他將殷雨名字從殷家抹去,更是放言殷家無殷雨這號人物。


    死後為將牌位歸還殷家,是娘的遺憾,也是蕭無明此行入京的目的之一。


    蕭無明望向關樓外的雪原,那裏曾是殷雨與數百玄甲衛力戰三萬蠻怒的戰場。


    如今雪地上還能看見零星甲片,混著白骨,在風雪中閃著冷光。


    雪越下越大,蕭無明卻感覺不到冷。


    他想起昨夜與蕭橫江殊死一搏,以及蕭牧雲那雙漆黑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眸子。


    娘曾經,便是將那兩位叔叔以及其餘統領給打服的嗎?


    蕭無明淡淡一笑。


    “娘,你看見嗎?”


    蕭無明挺直腰板,任由風雪拍打麵門,笑道:”既然娘的做到,我自然也能做到,且看孩兒如何將江湖和廟堂攪得個滿城風雨!”


    話音落下,蠻怒關傳來一聲劍鳴。


    好似是殷雨曾經劍意回應。


    風雪中,蕭無明轉身往回走去。


    在下山時分,忽然聽見遠處傳來螺號聲,是西北軍晨訓信號。


    蕭無明撿起腳下一枚石頭,握在手心,他轉身望向關內。


    雪地上留下一串堅定的腳印,每一步都踏在當年殷雨血跡之上。


    行至半路,他忽然停步,回頭望向蠻怒關。


    斷刀在旗台下挺立,殘旗在風雪中翻飛,竟似有個白衣身影立在關樓之上,提劍俯瞰雪原。


    蕭無明知道,那是他的錯覺,卻又覺得,那就是殷雨,永遠守在蠻怒關,守著身後無數百姓。


    難怪百姓都念著您的好。


    蕭無明喃喃一句。


    雪漸漸小了,東方泛起魚肚白。


    蕭無明摸了摸袖口,背麵刻著“蕭無明”三個字,邊緣藏著朵極小海棠,是春澗偷偷刻的。


    他忽然輕笑,笑聲被風雪吹散,卻帶著說不出堅定。


    回到演武場時,晨訓已經開始。


    春澗和邢無剛站在軍營口,早已等候多時。


    蕭無明見此,也是忍不住搖頭。


    這班人什麽都好,就是太聰明。


    原本還以為能將他們蒙在鼓裏的蕭大世子很是無奈,可他又定了定神。


    昨夜雖說一切都在計劃之中,蒼狼關歸到郭勇管轄,而蕭橫江定會履行承諾,可這些都不是蕭無明此行目的。


    組建一支心腹營隊,才是蕭無明的目的。


    人心難測,更何況自己是個不學無術,隻會給自己娘親抹黑的紈絝世子,更是難上加上。


    接下來還得是一場惡戰呐。


    蕭無明幽幽一歎,卻又伸了個懶腰,那雙明亮眸子,閃爍著是來此鎮北王世子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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