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洞西靠李家莊,北麵便是天然溶洞的起點,南邊是原始森林,東麵是懸崖峭壁。


    進懸崖洞隻有兩條路,要麽從溶洞起點的斷崖斜坡上往上走,這是一條捷路,但也難走。要麽從李家莊走,通過李家莊,有一條稍微寬一點的路可以走。


    懸崖洞占地四百來畝地,由五大山二十一條溝組成。裏麵生活著18戶123口人,由黃、李、莊三大姓組成。在懸崖洞裏麵有大大小小百來個天然組成的石洞,裏麵的人就住在石洞裏麵。


    這些石洞天然形成,住在裏麵,冬暖夏涼,一旦遇到分家,也不用蓋新房子,選另一個石洞,就成了新家。


    清末後期,撚軍一部分戰敗後,逃到了尚家河村,鑽進了原始森林,後來五男三女進入了懸崖洞,生息繁衍,再也沒有出山,一直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在懸崖洞四百多畝地上,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地表都有石頭,人們在石頭和石頭的縫隙間種地。


    和外麵的人一樣,他們種秋小麥、玉米、穀子、燕麥、高粱,還會栽植一些蒜、小蒜、韭菜、蔥,當然也會種一點瓜果蔬菜。


    三年前,這裏終於通了電,當然電杆都是木頭杆子,有的人家為了拉電,用了二三百木頭杆子。


    懸崖洞多樹多動物,野兔、野雞、狐狸、野豬經常把石頭縫隙間的莊稼地當成過道,一半的莊稼還沒有成熟就被山裏的動物糟蹋完了。


    以前,住在懸崖洞裏麵的人,會挖一些硝,從硝裏麵熬出一些火藥,自製一些獵槍,用來打一些野兔、山雞、野鴿子解解饞,也解解恨。


    近年來,政府不準打獵,他們的獵槍也紛紛上交了,動物多的隨時隨地都碰人,那些種在石頭和石頭縫隙間的莊稼被野生動物踩踏的就沒有了個樣子。


    種地也見不了多少收成,打獵政府不讓打,他們為了活下去,就養牛養羊養雞養豬。


    等牛呀羊呀雞呀豬呀長大了,他們自己會吃一點,多數趕出山,趕到集市上,賣了,拿著錢去換些小麥和大米回來。


    雖然拉了電,但電弱得可憐,隻能勉強照明,帶不起鍘草機。由於地形複雜,到處都是懸崖峭壁,村裏規劃的大路到了這裏,便到了終點,沒有繼續往懸崖洞推。


    溶洞起點通往懸崖洞的石頭路,是18家人用鐵鍬和鋼鑽子花了一百多年打出來的人形道,寬的地方能夠過一輛架子車,窄的地方勉強能夠過去一頭驢。


    懸崖洞離村小學有30多裏土路,娃娃們去村小學上學,需要經過三條小河,遇見下雨,河水暴漲,就無法過河,隻有等洪水過了才能夠過河。


    如果說尚家河村是全省最貧窮的村,那麽懸崖洞才是最貧窮的地方。


    尚雲騎著摩托車,來到溶洞起點,便不能騎了,得爬山走。


    擺在麵前的是一條55度以上的緩形上坡路,裸露的石頭上偶爾長著一顆樹,樹是野生的白芨樹或者紅柳。


    尚雲停好摩托車,爬上道,彎著腰往上走,路上有牛和驢留下的蹄子印子,是懸崖洞裏麵的人趕著牛驢下溝喝水時留下的。


    來到半山腰,遠遠聽見一個優美的女高音在唱山歌,那是懸崖洞的姑娘們在唱山歌。


    懸崖洞裏住的18戶人家,三大姓之間相互通婚,姑娘一般不外嫁。


    如果姑娘要外嫁,經過自己的父親母親同意後,還必須要經過族長同意。


    如果族長不同意,姑娘外嫁到懸崖洞外麵,本家人就會被開出族戶。


    開出族戶的代價是非常巨大的,除了不能和本戶來往外,還不能和其它兩姓來往,家裏的小夥子便不能娶其它兩姓的姑娘。


    在這樣的規定下,姑娘們為了家裏人的利益,都不會外嫁。為了防止姑娘們外逃,大人們讓姑娘們上完小學便不要上學了,小夥子可以一直去上學。


    這些年,懸崖洞出去了兩個男大學生,一個已經畢業,在鄉政府上班,另一個在上大一。


    懸崖洞的姑娘通婚限製於洞裏麵的其它兩姓,比起洞外的高價彩禮,這裏不要一分錢彩禮。


    姑娘們可以自由選擇洞裏的小夥子,一旦選上,用唱山歌表達愛情。


    小夥子聽見姑娘唱的山歌,如果看上姑娘,就會用山歌回應,然後兩個人就會一唱一和唱下去。


    兩個年輕人,如果能夠一唱一和唱下去,就叫對上了火。唱罷山歌後,小夥子會采摘山裏最漂亮的山花送給心愛的姑娘。


    冬天,氣溫低,山裏草木枯竭,沒有山花。一旦對上火,小夥子會跑過去,單膝著地去求婚,姑娘會單手拉起小夥子。


    站起來的小夥子會抱著心愛的姑娘回家,一直抱到洞裏。接下來就是鞭炮齊鳴,三大姓百來人都會聚在洞裏,慶祝一下。


    就這樣就算迎娶了姑娘,接下來就是生子過日子。懸崖洞裏麵的愛情很單純,婚後如果夫妻生活不滿意,會找族長反應。


    族長會根據是不是感情破裂做出要不要分開的決定,如果確實感情破裂,會準許分開。


    懸崖洞裏麵人們的生活就這樣,這是百年來留下的傳統,三大姓已經接受了,他們覺得很好。


    尚雲沿著小道,越往上走,姑娘的歌聲越嘹亮。


    “山上上來一個穿藍的,


    妹妹愛個有心的。


    對麵山上下來一個烏鴉白脖脖,


    妹妹想要個銀鐲鐲。


    趕著山羊把河過,大哥哥;


    樹林罩得看不見,大哥哥。


    俺爸俺媽說要嫁就嫁洞裏人,大哥哥;


    不嫁洞裏人,俺哥哥就沒有了媳婦,大哥哥。


    唱個山歌穿山過,大哥哥;你是誰來撩個歌,大哥哥。


    白雲朵朵飄山過,大哥哥;


    洞裏的小夥子俺怎麽看,也看不上,大哥哥。


    小溪流水穿山過,大哥哥;


    俺想跟著你偷偷地跑,大哥哥


    ……”


    歌聲越來越近,尚雲抬頭,看見一個美麗的姑娘坐在尖尖的山峰上,正對著她似唱似說。


    姑娘穿著花格子上衣,頭上包著藍色頭巾,大大的眼睛,長長的辮子掉在了胸部前。


    懸崖洞屬於李家莊小組,尚雲上次入戶時,走到溶洞起點,以為沒有了人家,也以為他轉遍了尚家河村。


    後來在查看全村戶數時,才發現少了18戶,而這18戶就在全村最偏僻的地方――懸崖洞。


    看見尚雲望著她,姑娘停止了歌唱,用大眼睛望著尚雲。


    “喂,大妹子,你的山歌唱得好聽呀!不過,這首山歌我還是第一次聽。”尚雲朝著山頂喊道。


    姑娘紅著臉,說道:“大哥哥,我改編的。許多山歌已經過時了,反應不出來我的心聲。”


    尚雲說道:“大妹子,你怎麽不把山羊放進養殖場去養?”


    姑娘說道:“這裏不缺草,也種不成莊稼,把山羊放進養殖場,我們就沒有活幹了。”


    尚雲說道:“沒有活幹了,你們可以去打工呀。”


    姑娘忽閃忽閃著大眼睛,說道:“大哥哥,懸崖洞裏麵的姑娘是不準去外麵打工的,大人們害怕姑娘一出去就不回來了。姑娘們不回來,小夥子就沒有了對象。”


    尚雲說道:“大妹子,你是不是想出去?”


    姑娘說道:“大哥哥,你願意帶我出去嗎?如果你願意帶著我,我現在回去收拾一下,晚上摸黑咱們跑。”


    尚雲望著山頂上這個質樸的姑娘,十八九歲左右,非常單純,也就不知道他是壞人還是好人,就想跟著他跑。


    看著尚雲不語,姑娘有點急,說道:“大哥哥,你是不是嫌棄我醜?”


    尚雲說道:“大妹妹,你難道不害怕我是壞人嗎?”


    姑娘說道:“不害怕,當然如果你是壞人,我也認了,反正你是我第一眼就看上的那個人。”


    尚雲聽說懸崖洞的姑娘小夥子通過唱山歌來表達愛,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姑娘如此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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