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雲冒著寒風回到辦公室時,已經淩晨三點四十五分了,他的臉蛋凍的發青,這天還是太冷了。


    辦公室的火爐子裏零零星星地有點火星,他趕緊添加了兩塊煤。


    就為了節約幾個房租費,住在了這個沒有暖氣的地方。


    暖氣就是好,熱乎乎的,不冒煤煙,更不冒煤灰,還不用自己操心,不像這火爐子,經常忘了添加煤,斷火是經常的事。


    其實有個火爐子已經夠好了,如果和老家比,這裏簡直就是富人的生活。在老家那個地方,冬天能搭起火爐子的都是有錢人,十家有九家都搭不起火爐子。


    過一段時間回家時,一定買點煤,買個火爐子,一定讓父母不在受寒風刺骨的冷。


    想起了家,他便沒有了瞌睡。


    大姐上的是師範院校,大四,在山村的一個小學實習,大姐說,雖然那裏也是農村,但比起尚家河村,簡直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


    大姐說,弟弟呀,我用你給我的錢買了一個手機,有手機就是好呀,今後咱們倆個就能經常說話了。


    大姐說,今年過年她不回家,她要去城裏為一位小姑娘補課。管吃管住,一天一百元,最重要的是過年還會發三百元紅包。


    大姐為了賺生活費,已經三個年頭沒有回家過年了。


    不是大姐不想家,大姐說,起初她想家的時候,就想哭,不在人多的地方哭,偷偷跑到沒有人的地方哭。


    哭過以後,她就不那麽想家了。


    漸漸地,當她想起家的時候,她發現她沒有了眼淚,眼睛燒乎乎的,宛如撒了一把辣麵子。


    眼睛燒過後,她就不那麽想家了。


    現在,當她想起家的時候,她的眼睛不再燒,感覺心老疼,宛如貓爪子在挖。


    大姐,這個春節,你一定要回來!


    弟弟,我得賺生活費!


    錢,我會給你的,你的人必須要回來!


    弟弟,大姐也知道你不容易,我就再堅持個,這個春節就不回來了。


    大姐,不行,你的人必須要回來!


    弟弟,我已經給人家答應了,這樣的活並不好找,我帶著簡曆找了好多家,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大姐,不要跟我囉嗦,這個春節必須要回來!


    大姐不再堅持,答應這個春節一定回家過年。


    二姐今年上大二,學數學的,沉默寡言,說話宛如吐金子,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


    二姐除了不愛說話,特節儉,平時換洗的衣服不到三件,洗得褪色依舊穿,從來不知道用化妝品。


    二姐除了節儉,特勤快,自從上了高中,便去飯館洗碗筷,洗了碗筷,回學校的路上還不忘把垃圾撿。


    二姐不善言談,但感情豐富,每年都回家過年,每次回家都不忘給家裏人帶點好吃的,當然每次都不忘給他一把糖。


    這些年,他在長,從小娃娃變成了大娃娃,從大娃娃變成了小夥子,可在二姐的眼裏,弟弟還是一個愛吃糖的娃娃。


    二姐對弟弟說的話並不多,但總會重複一句話:雲,你一定要爭氣!


    當二姐接到弟弟匯來的一萬元時,花了十元錢,買了一個充值卡,用公用電話給他打了一個小時的電話。


    那是二姐這些年說話最多的一次,他終於發現,原來二姐很健談。


    二姐說了一個小時的話,他總結了一下,隻有一個中心:雲,你一定要爭氣!人活一口氣,必須要爭氣。


    大姐讓他明白了,活著,一定要想辦法去賺錢!家可以不回,但錢一定要賺!


    二姐讓他明白了,活著,一定要爭氣!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一定要爭氣!


    三姐,根本就不會給他講大道理,平時總想著占弟弟的便宜。


    三姐說,不要姓那些大道理,這個世界都是模棱兩可的,好壞是不分家的,好人會無意做些壞事,壞人會悄悄做些好事。


    在他的心裏,三姐就是個壞女孩。


    小時候,三姐總要搶著吃他書包裏的饅頭,害的他既要背自己的饅頭,還要給三姐背饅頭。


    一起放羊時,三姐總愛叫他去擋羊,而她總愛坐在土疙瘩上享受,一會兒在看天,一會兒在看毛毛蟲。


    這些年,他穿的衣服總是三姐穿舊的,經過母親改做的。


    本來家裏為他湊的學費,偏偏三姐一股腦拿走了,走時還會笑嘻嘻說,弟弟,你就去借,一定不能輟學。


    當三姐收到他匯來的一萬元時,買了兩身時髦衣服,買了一套化妝品,買了一個手機,還帶著要好的朋友吃了一頓大餐。


    三姐說,弟弟,多賺點錢,三姐準備上研究生,從今年起,回到環江縣的大學生不保分配,要想有工作,必須要考試!


    三姐說,弟弟呀,那考試可難呀!一般崗位,三百多人爭一個,好崗位,一兩千人爭。


    三姐說,弟弟呀,你知道三姐笨,討厭考試,聽說研究生不用考試就可以直接找到工作,三姐就去上研。


    三姐說,弟弟呀,你就捋起袖子加油幹,最好給咱家弄個金山,三姐用錢的時候,就去摘一片金葉子。


    三姐說,弟弟呀,你沒有上大學就對了,現在這大學生多的很,大學文憑已經貶值了。有時候真懷疑,這傾家蕩產的,東借西貸的去上大學,有沒有意義?


    三姐說,弟弟呀,不要把大學想的那麽神秘,許多人進了大學就是為了混個文憑,至於學不學並不重要。


    三姐說,弟弟呀!賺錢和學曆沒有直接的因果關係。許多高學曆的人,腦子裏裝了太多無用的東西,反而不知道怎麽去賺錢了。


    三姐說,學校培養了許多書呆子,許多人在學校呆了十多年,出來適應社會得十多年,等適應了社會,人便到中年了。


    三姐說,做個書呆子好,滿腦子都是書,世界是純淨的,她想一輩子做個書呆子。


    三姐喋喋不休說來說去,最後落腳到一點:弟弟,三姐要去上研究生,上了碩士研究生,如果找不下工作,就去上博士研究生,如果還找不下工作,就去上博士後,如果還找不下工作,就上什麽,三姐也不知道,反正已經上了賊船,就要繼續走下去,錢的事就由弟弟你幫我解決。


    大姐、二姐和三姐都是大學生,每當想起這個,他就羨慕,雖然他身在江湖,從來都沒有忘記看書學習,可學得再好,也弄不來個學位證。


    再有一個月,便到了春節,他們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這個春節,一定多買一些好吃的,最好能買一隻大大的黑山羯羊,家裏人都愛吃黑山羯羊肉。


    另外多買點水果,母親愛吃橘子,父親愛吃柿子,大姐愛吃蘋果,二姐愛吃葡萄,三姐就是饞貓,什麽都愛吃。


    愛吃的都買,一定讓大家吃好,吃出香味來!


    錢沒有了還會再來!


    一年就一個春節,一定要回家過年!


    年過了,各奔東西,各忙各的!


    還是小時候好,家裏人天天在一起,也不知道什麽叫想家,也不知道什麽叫憂愁。


    想完了三個姐姐,便想起了母親,天天數著雞蛋的母親。


    想了母親,便想起了父親,隻知道在家幹活,不知道去外麵走走的父親。


    多年來,父親一直以家為中心,腳步所到之處都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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