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輕輕搖頭。


    不僅不早,反倒剛剛好。


    她之前一直不知道要怎麽跟珩王提出離開京城一事,便留下一封告別信,不想珩王早就收到了,隻是沒有表露出來。如今兩人形同陌路,告別顯得有些多餘,但他畢竟曾一次次地誠心助她脫困,有那封信在,也算是道別了。


    “郡主快看,”這時景雲牽著一匹馬走了過來,“奴婢將逐月帶來了。”


    逐月低頭輕蹭青城的袖口,青城起初沒動,停了幾息,她終於忍不住抬手,輕撫逐月的鼻梁,逐月的頭上下晃動,顯得有些興奮,頸間的銅鈴撞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這銅鈴還是青城第一次將逐月帶回王府,慶星找來給它戴上的。


    後方的街口處,封義遠遠看著這一幕,對著馬車中的珩王低聲稟報道:“王爺,郡主看到逐月,很是歡喜的樣子。”


    珩王沒說話,極低的嗯了一聲。


    封義還想再說點什麽,可實在說不下去了。自從那晚善緣寺發生的事情過後,一切都變了,珩王整日裏一言不發,臉色一日比一日陰鬱,兩日前珩王見過青城郡主後,回到衛所枯坐了一整夜,幾位掌使和欒舟不斷地詢問他那晚在善緣寺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無法言明,隻好推說不知。今日青城郡主要回菀坪,天還沒亮的時候,珩王就來了此處,他隻當珩王是要跟郡主道別,可珩王什麽也沒做。


    青城盯著逐月透亮的棕色瞳仁看了一會,遽然收回手,對著景雲打了個手勢。


    在青城失語的三年裏,主仆間早有了默契,不論是眼神還是手勢,彼此能立即明白對方的心思。


    但剛才青城的手勢是讓景雲將逐月還給珩王。


    景雲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這既然是青城的意思,她便不會違逆。


    她牽著逐月離開,逐月似乎有了預感,躑躅著不願前往,青城不忍再看,心下一橫,幾步上了馬車。


    景雲牽著逐月向街口走去。


    封義和欒舟像兩根杆子一直佇立在馬車旁,景雲早就注意到他們,自然知道馬車中坐的是何人。


    見到青城之前,邯平專門提醒過她,青城和珩王之間有些誤會,但具體的也沒多說,隻讓她盡量少在青城麵前提及珩王。


    眼看著景雲牽著逐月越走越近,封義的擔心終於變成現實,他心中遽然生出一種絕望,他剛才真的不應該多那一句嘴,景雲這架勢分明是要將逐月還回來吧。


    果然,景雲幾步走到馬車旁,抱拳道:“殿下,郡主有句話……”


    她還沒說完,車簾掀起,珩王從裏麵走了下來。


    “郡主說什麽?”


    景雲繼續道:“郡主讓奴婢將逐月還給殿下。”


    珩王垂在身側的手指驀地一顫,他道:“郡主還說了什麽?”


    “郡主沒再說什麽。”景雲見珩王的麵色陰沉的厲害,不由道,“殿下可是有什麽疑問?”


    珩王輕輕搖頭,語氣淡然,“邯平和嚴蒙要去菀坪辦些事情,正好與你們同行,他們如今已在城門外等候,你們出去的時候就能看到。”


    景雲眼底一亮,此行路途遙遠,若是有武寧司的人同行,這一路上定然順遂不少。


    她連忙稱是,躬身告退。


    珩王看著青城的馬車漸行漸遠,直到出了城門,再也看不到了,他才收回目光。


    心口忽然一陣絞痛,他忍不住用手去捂,手指觸到柔軟衣料下的粗糲,那是青城讓景雲給他留下的那封信。


    他將她從棲雲山莊帶回安陽後,這封信一直揣在身上,他想找個機會跟她談談,但許多次話到嘴邊,還是沒能開口。當年魏帝雖是受人蒙蔽,但大魏令鄔桓滅國卻是不爭的事實,他出身宗室,又是當時圍困白城的主帥,她不遷怒於他已是萬幸,他不能再強求其他。


    看過她的信,他知道等真相大白後,她定然會離開,他思量許久,想到一個辦法,也許,能讓她心意轉圜。可沒等他說出口,徐融的話就如一盆雪水兜頭澆下,原來殘殺龍甲軍的罪魁竟是他的皇祖母,如此一來,她與他,連一絲可能性都沒有了。


    每當回憶起慈緣寺那個夜晚,他走到放生池畔,身後傳來她冰冷的聲音時,他隻感到無盡的絕望。


    他想起信上最後一句話,參商兩隔,勿複相見。


    忽然間,他的胸腔裏仿佛生出一叢荊棘,隨著呼吸緩緩收絞,刺得五髒六腑鮮血淋漓。


    他慢慢弓腰,氣息漸促,眼前一陣陣發黑。


    封義和欒舟大駭,連忙將他扶上馬車。


    車輪轆轆,很快拐進青城剛剛離開的府邸。


    此處是珩王在安陽縣的宅院,青城直到離開前都不知道她這幾日就住在珩王的府宅中。


    原嵩很快被叫來,這些日子,他一直住在偏院。


    珩王雙目緊閉,躺在床榻上,原嵩給他診脈,表情嚴肅,眉頭擰成一團。


    封義和欒舟看得心驚肉跳,等原嵩寫完處方,藥童也去煎藥了,兩人拉著他走出房間,來到院中。


    封義急切道:“原神醫,王爺究竟怎麽了?”


    原嵩拈著花白的長須歎道:“王爺傷心過度,以致心氣渙散,肺氣不斂,肝氣橫逆,此乃心脈鬱結之症。”


    封義頓時一臉愁容:“那怎麽辦?”


    欒舟安慰封義:“原神醫醫術高明,定能醫治王爺的病症,你先別急。”


    “我雖醫治病患無數,卻也並非無所不能,”原嵩輕輕搖頭,麵上露出少有的為難之色,“王爺乃心病,若心結不除,長久如此,必會怔忡不寐、悲泣無常,那便成了氣血離亂之症。”


    封義和欒舟異口同聲:“此症會如何?”


    “此症藥石無醫。”


    原嵩說完,轉身離開。


    待他走遠了,欒舟再也忍不住:“封義,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到如今,你還不說嗎?”


    封義為難道:“我不能說,我隻能告訴你,王爺如此,跟青城郡主有關。王爺對郡主情根深重,如今郡主去了宛坪,王爺自然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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