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王將碎成幾瓣的扳指放在案幾上,道:“你可知那些黑衣人的身份?”


    “屬下一直以為他們是殿下的近衛,直到無意間聽到他們的對話,才知他們是麒麟衛……”


    珩王身形一凝,封義卻已脫口而出:“那時陛下因瑄王薨逝傷心過度,一病不起,能調動麒麟衛的隻有……太後?”


    鍾顏喝道:“徐融,你簡直胡言亂語!珩王殿下已經圍困白城,太後何需多此一舉?”


    徐融眉眼低垂:“貧僧所言,句句屬實。當年太後有沒有趁著屬下送信之際派出麒麟衛殘殺被圍困的龍甲軍,殿下回去一問便知。正因為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屬下隻當這一切是太後和殿下的意思,才沒有派人回去核實。”


    珩王沉默良久,道:“黑衣人就是麒麟衛一事,你還告訴過誰?”


    徐融輕輕搖頭:“除了殿下,再未告訴其他人。”


    “當日青城郡主前來,你為何不如實相告?”


    “屬下曾受太後大恩,不敢冒然向郡主提及此事。”


    珩王似乎鬆了一口氣,又道:“你與武陵王究竟是何關係?”


    “屬下從鄔桓離開後,身受重傷,暈倒在路邊,是武陵王救了屬下,又將屬下送來善緣寺,不過當時,屬下並不知道他就是齊邕的武陵王。”


    珩王垂在身側的手漸漸蜷縮成拳:“那你知不知道,他並非齊邕人,而是拓跋堃,他救你根本別有用心。”


    徐融明顯怔住,一向平靜無波的臉上滿是驚愕。


    鍾顏嗬斥道:“徐融,當年你辦事不力,鑄成大錯,作為將領,又假死逃生,你該當何罪?”


    徐融後退一步,對著珩王緩緩跪下,苦笑道:“屬下自知罪孽深重,在殿下來之前,已服下毒藥……”


    他說著,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很快滲出黑血,緊接著栽倒在地,一動不動。


    封義上前,輕按徐融的側頸,低聲道:“殿下,徐將軍去了。”


    珩王不語,半晌,沉聲道:“厚葬。”


    封義應聲稱是,轉頭瞥見案幾上碎成幾瓣的扳指。


    剛才徐融拿出此物時,距離有些遠,他並未看清,如今燭火就在一旁,將碎片上的花紋照得異常清晰。


    封義將這些碎片幾下拚湊在一起,麵色一變:“殿下,這上麵是金線雕的四合雲紋……這是瑄王的扳指。”


    珩王道:“我與兄長的扳指皆是白玉所製,隻是紋路不同,我的是雲鸞紋,他的是四合雲紋,徐融剛拿出來的時候我就認出來了……”


    “瑄王殿下薨逝後,遺物皆由太後保管,這麽說,那些黑衣人的確是麒麟衛,是太後派去的!”封義震驚地看向珩王。


    鍾顏眸光一閃,連忙道:“王爺,徐融定是與武陵王沆瀣一氣,他的話絕不可信,這所謂的物證隻怕也是他們……”


    “鍾顏!”珩王忽然截斷她的話,聲音低沉,“今日你為何要隨本王來善緣寺?本王隻問一遍,你想好再答。”


    鍾顏一驚,跪倒在地,艱難開口:“屬下……屬下奉太後之命,來殺徐融滅口。”


    珩王徐徐轉身,睨了她一眼:“為何?”


    鍾顏雙眼緊閉,心下一橫:“當年,太後深信瑄王乃伊昭公主所害,擔心王爺受伊昭公主蒙蔽,心軟之下放過公主,便派出麒麟衛,趁徐融送信之際,假借殿下的名義,進入皇宮,先行下手……太後今日得知徐融竟還活著,便讓屬下伺機動手,除去後患。”


    她以額觸地,“此事屬下也是剛剛得知,請王爺明鑒。”


    珩王靜立不語,屋內陷入詭異的寧靜。


    良久,封義開口:“王爺,這扳指要如何處置?”


    珩王如夢初醒,他道:“讓人將這扳指修補好,切記,今日之事萬不可讓郡主知道。”


    說完,他轉身向外走,修長的影子投在地上,說不出的落寞悲涼。


    封義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匆忙跟上,鍾顏也起身,追了出去。


    青城扶住屋脊的手指漸漸發白,已是暮春時節,夜晚的風帶著暖意,她卻如墜冰窟,隻覺得渾身血液仿佛都被凍住,眼中的怒意卻翻騰如沸水,她再也按捺不住,驀地起身,朗聲道:“若是我已經知道了,珩王殿下又待如何?”


    此時三人已走到放生池畔,聽到聲音,俱是一驚。


    鍾顏和封義反應奇快,轉身的同時長劍已出鞘,劍鋒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待看清屋脊上的人是青城時,兩人心頭狂跳,同時看向珩王。


    青城出聲的瞬間,珩王就聽出是她,他脊背僵住,過了片刻,徐徐轉身,循聲望去。


    青城手執長劍,拇指抵在劍柄上,她的衣角被夜風吹起,翩飛若舞。


    相隔半個庭院,珩王看不清她的眉眼,生平第一次,他不敢看清她的表情。


    他收回目光,轉眼瞥見封義和鍾顏手中的長劍,微微蹙眉,低聲道:“放肆!”


    兩人一凜,退後兩步,收劍還鞘。


    珩王一步一步走到近前,抬頭望向青城:“你聽我說,此事並非我有意瞞你……”


    青城向前幾步,縱身躍下,打斷他的話:“當時在紫來山,殿下說過,一定會找出殺害龍甲軍的罪魁,讓真相大白於天下,殿下的話言猶在耳,隻是不知還作不作數?”


    她目光清冷,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但珩王知道,她是真的動怒了。


    他呼吸一滯,寒意順著脊骨一節一節向上竄,他輕聲道:“青城,你先冷靜。”


    “我已經冷靜太久了,殿下隻需回答,還作不作數?”


    珩王不知如何回答,他忽然發現,對著青城,他連撒謊都做不到。


    少頃,他道:“你給我些時間,我會將此事問清楚,好不好?”


    珩王說完才意識到,如果青城問,若是查清後他要怎麽做時,他依舊不知如何回答,好在青城什麽也沒有問。


    她隻是深吸幾口氣,攥緊手中的長劍,抬步向外走。


    珩王心頭像是裂開一條口子,他轉身要去拉她的手,青城飛身而起,躍出幾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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