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爭論不休,吵得魏帝額角脹痛不已。


    好在他早已明確雲中七鎮中三品以上的將帥人選由珩王推舉任命,故而詢問起他的意思。


    珩王道:“雲中七鎮的情況各不相同,各鎮守將都已駐守多年,不宜變動,主帥一職臣依舊屬意裴崢,至於兩位副帥人選,可由兵部從別處舉薦。”


    魏帝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對著樓雲旗道:“雲中城地處要塞,又是陪都,副帥人選當是文武不凡、性格堅毅之人才可,要細細臻選。”


    樓雲旗躬身道:“微臣遵旨!”


    下了早朝,魏帝沒有回紫宸殿,不知不覺間來到榮妃的文禧宮。


    他看著案幾上榮妃常用的青瓷茶盞,正想去拿,窗外忽有杏花飄進,落在薛氏常坐的湘妃竹榻上。他發了會呆,撿起花瓣夾進她常看的書卷中。


    出了文禧宮,魏帝沿著甬道,一路來到上陽宮。


    正殿中,博山爐中青煙嫋嫋,香灰裏埋著曬幹的梅花蕊,透出一陣陣冷香。


    裴貴妃親手烹茶,玉指不時拂過茶具,腕間翡翠鐲與青瓷盞相碰,發出清越聲響。


    她很快奉上一盞茶:“殿下嚐嚐,這是兄長讓人送來的蘭雪茶。”


    魏帝接過,飲下一口,細細品來,道:“的確是好茶。”


    話雖如此,卻順手將茶盞放在桌案上,眼睛不經意一瞥,看到花窗旁的案幾上鋪著一張紙箋。


    他隨口問:“貴妃這是在寫信?”


    裴貴妃柔聲應是,又道:“臣妾在給兄長寫信,告訴他肅王納側妃一事,兄長若是知道,定然高興。”


    “你與襄國公多久未見了?”


    “快三載了,自從兄長回鄉丁憂以來,臣妾便再未見過他。”


    魏帝沉吟了一陣,道:“既如此,那就讓襄國公入京來肅王府觀禮吧,對了,讓裴崢也來。”


    裴貴妃眸底驟亮,嘴唇微張,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緊接著,笑意染透眉梢:“多謝陛下!”


    魏帝伸手扶起她,輕拍她的手背,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過了幾日,到了肅王納孟湘文入府的日子。


    這日天朗氣清,肅王府的朱漆鎏金的正門洞開,門前馬車輻輳,貴客不斷。


    瑤安和青城相攜著向府中走,路上不斷有朝臣和女眷向她們行禮問安。


    兩人一路走至宅院中庭。


    庭院中栽種的兩株老梅將謝未謝,花瓣鋪滿青石徑,賓客來往間,織錦靴履碾出各種印痕。


    瑤安在樹下對著青城低語:“父皇特準舅父今日來觀禮,舅父已近三年沒有來京了,我先去見舅父一麵,筵席設在蓮池旁的花園中,你去蓮池東側的院落等我,那裏客少清淨,咱們好敘話,我去去就來。”


    青城應了聲好,恭送瑤安,又順著回廊一路向東。


    她經過一處院落,又穿過兩個月洞門,忽聞西北角傳來清脆的笑聲,原來是來觀禮的女眷們在閑聊,遠處幾位誥命夫人倚著湘妃竹榻,觀賞池中新放的並蒂蓮——那蓮並非真的蓮花,而是用彩絹縫製拚接而成。蓮瓣交織錯落,形態逼真,與岸邊剛抽新芽的垂柳相映成趣。


    青城一向不擅應酬,何況自她入京,與朝中官員的女眷們罕有來往。


    之前認識薛嬿嫆和盧寶音,可短短半載,她們二人一個家逢變故,另一個已香消玉殞。


    這二人的遭遇都與她有關,可細細想來,又並非她的過錯。


    她沒在池邊多做停留,而是沿著回廊一路東行。


    池中錦鯉逆著陽光擺尾,攪碎滿池光影,回廊兩側遍植絳桃,花瓣被暖陽曬得明豔透亮。


    青城出了回廊,順著一條石子路,來到瑤安所說的院落。


    此處極為偏僻,的確清淨。


    青城沒有進屋,隻沿著遊廊信步,才繞過一處垂花門,正在一處角落駐足,不遠處的房間裏忽然傳出兩人交談的聲音。


    肅王妃的嗓音響起:“表妹可知,今日肅王納你入門,太後為何沒來觀禮?”


    孟湘文輕笑應答:“萬景園中有祥瑞顯現,太後前往查看,無法撥冗前來。”


    青城怔住,沒想到房間內竟是姐妹二人在閑談。


    因是納側妃的緣故,並不設六禮全儀,孟湘文一早便被彩輿送入肅王府,已經完成了接娶,如今隻剩下宴請賓客的儀式。


    她發怔的功夫,肅王妃帶著怒其不爭的語氣輕歎一聲,聲調陡然轉冷,“太後不喜青城郡主,你卻在元宵宮宴上幫著郡主說話,太後氣惱,故而以看祥瑞為借口,不來觀禮。日後你還是少跟青城郡主來往,免得惹得太後不悅。”


    青城原本已轉身,打算原路返回,聞聽此言,邁出的腳又收了回來。


    “可……青城郡主救了殿下啊,若非郡主,殿下還不知會經曆怎樣凶險。”


    “你當真糊塗,郡主雖會些武藝,但都是花拳繡腿,在那些刺客麵前隻怕還過不了一招,你真的相信郡主憑著袖箭就能救下殿下?那分明是珩王及時趕到,救了殿下和郡主。”


    “可不管怎麽說,郡主總算為珩王營救他們爭取了時間,肅王自己都說了,郡主用袖箭救了他,表姐當時又不在……”


    孟湘文的語調明顯透著不滿,聲音也高了些。


    “好,”柳桐書極力安撫道,“就算郡主用暗器救了殿下,那又怎樣呢?當時那種情況,若是她不幫忙,難道要靠殿下一人奮力拚殺不成,沒有殿下,郡主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此話說完,屋中靜默了好一陣。


    青城心中像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麵,泛不起一絲波瀾。其實柳桐書最後一句話倒是沒說錯,當時那種情況,合力退敵的確是正解。


    很快,柳桐書又道:“我且問你,刺客來襲,殿下為何舍下你,卻帶著青城郡主逃跑?”


    “當時流矢亂飛,刺客又要到馬車上劫持我們,郡主為了救我,擋在我麵前,險些被刺客抓去,接著殿下就趕來了,帶著郡主先行離開。殿下的意思是大家分開走,這樣逃脫的勝算大些。因為那時我們也不知刺客的目標究竟是誰,分開走是最明智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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