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開衾被,看見自己的腳踝上纏著紗布,左右還固定著兩個夾板,不由愣住,難怪她覺得整個左腳踝木木的,有些腫脹,完全用不上力氣。


    她身體前傾,剛探出手,一道清朗但略帶緊張的聲音傳來:“青城!”


    青城直起身來,見珩王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汁,正站在門口,她道:“殿下……”


    語調歡快,還帶著幾分驚喜。


    珩王聞言,肅然的麵容一下子舒展開,他將湯藥放在案幾上,又緩緩走到床邊,坐在一旁的方凳上。


    “你腳踝骨脫骱,南棠給你正過骨,已無大礙,但需要固定一段時日,便於恢複,你別亂動。”


    他一頓,忽然想到什麽,“是不是疼得厲害?”


    “不怎麽疼……殿下怎麽會到此處?”


    “聽說你和肅王押送魏正禮回京,我正好途徑此處,便想順路來接你……”


    “殿下帶回拓跋堃了?”


    珩王嗯了一聲,道,“嚴蒙已將他送入京城了。”


    “對了,肅王殿下怎麽樣了?”


    “他已服了解藥,不過中毒極深,昨日醒過來一次,將你和他的遭遇說完又昏過去了。”


    青城想起樹林中被她滅口的那些黑衣人,心中有些惴惴。當時情勢危急,她不得不出手,九霄劍法一旦施展,很難遮掩痕跡,她轉念想到珩王一向不形於色,隻怕對她已起了疑心,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珩王見她垂首不語,便道:“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已經查明,他們是夏陽侯的人,來殺魏正禮滅口。”


    “滅口?”青城訝然不已。


    “魏正禮經刺殺一事,不敢再有隱瞞,將一切和盤托出。錦瑟是被他所殺,原因是錦瑟無意偷聽到了他和夏陽侯的談話。”


    “談話說了什麽?”


    珩王拿過案幾上的藥碗,輕輕攪動碗中的藥汁,道:“盧頡的供詞所言非虛,懷王的確曾指使盧氏父子借柔然之手除掉裴崢,事發後,盧定洲用往來密信在秦武手中一事威脅懷王,懷王無奈,假意釋放盧頡,他本想用盧頡誘捕秦武,不想盧頡反被秦武所救,這才有了之後諸事。”


    “盧頡逃跑,我曾懷疑過懷王,但沒有深究,一來是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此事,再來是因為發現了盧定洲與武陵王暗中勾結,秦武又是武陵王的人,我就以為,盧定洲通敵是因為秋獵圖,牽扯出懷王不過是為了轉移眾人的注意力,沒承想,懷王竟真的參與其中。”


    說完,他舀了一湯匙藥遞到青城嘴邊,溫聲道:“不燙。”


    青城瞥了一眼褐色的藥汁,想起在雲中城時他也曾這般給她喂藥,但那時她手上有傷。


    她伸手去接藥碗,道:“臣女自己來吧。”


    珩王凝視她片刻,依她所言,將藥碗遞給她。


    青城也不用湯匙,端起碗幾口喝完。


    珩王接過空碗,放在案幾上,忽然道:“那晚樹林中有個黑衣人僥幸活了下來,他心髒位置異於常人,郡主刺的那劍並非致命傷。”


    青城心口一滯,寒意像一條吐著信子的蛇順著她的背脊蜿蜒向上,仿佛下一刻就會勒住她的脖頸。


    她渾身一凜,不由得又用力咬住下唇。


    珩王擰眉,上前一步,伸手卡住她的下頦,輕輕用力,捏開她的牙齒。


    青城一震,抬眼凝望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忽然間,像是意識到什麽,她眼珠一轉,一眼便看到他掌心內側那道齒痕狀的血痂。


    “殿下,你……”她眼睫輕顫,艱難開口,“這是臣女所咬?”


    珩王緩緩收回手,道:“是我自作主張,非你之過,你不必自責。”


    青城張了張口,實在不知如何接他的話,隻好閉口不言。


    珩王盯著她,麵色漸漸嚴肅,道:“今日我會離開,押送魏正禮入京,過幾日等我回來,我有話對你說。你好好養傷,邯平和欒舟會留在此處。”


    說完,也不等青城有反應,大步走了出去。


    青城看著他的背影,手指慢慢蜷起,攥緊了身旁的衾被。


    珩王本該早就將魏正禮押送入京,但不放心青城,一直等她清醒,才匆忙啟程。他帶著一行人日夜兼程,不出兩日,便抵達京城。


    他帶著大理寺卿賀懋之和禦史大夫陸從勖徑直去往紫宸殿,將事情經過稟明魏帝,又呈上魏正禮和殺手的證詞。


    看過證詞,魏帝氣得渾身顫抖,詹吉大驚,急忙上前攙扶,被他一把推開。


    魏帝厲聲喝道:“懷王此刻就在榮妃處,命他即刻來紫宸殿,朕要親審。”


    他一頓,叮囑道,“不要讓榮妃看出端倪,就說朕要問懷王有關年節慶賀之事。”


    詹吉不敢耽擱,匆匆去辦。


    珩王幾人退出紫宸殿,一路向宮外走去。


    出了宮門口,賀懋之和陸從勖躬身告辭,珩王還禮,正要騎馬離開,內侍宋喜一路小跑追了過來。


    他一臉急色道:“珩王殿下,陛下剛剛暈過去了,裴貴妃請殿下即刻入宮。”


    珩王擰眉,道:“怎麽回事?”


    宋喜道:“陛下親自審問懷王,不知說了些什麽,陛下急怒交加,叫來麒麟衛,將懷王關入景寧閣,不久便昏了過去。”


    珩王思忖片刻,對著封義低語幾句,然後跟著宋喜匆匆入宮,他進到紫宸殿時,太醫剛行過針。


    珩王詢問魏帝的病情,太醫表示,魏帝隻是一時氣急攻心,待靜氣心平便無大礙。


    果然,過了半刻鍾,魏帝清醒過來,裴貴妃喜極而泣,連忙侍候魏帝服用湯藥。


    藥有些苦,魏帝喝得直搖頭,揮揮手示意她退下,轉眼瞥見侍立一旁的珩王,眼眸中閃過一抹複雜情緒,伸出手招呼珩王坐在榻邊。


    珩王躬身上前,但並不敢坐,隻道:“陛下可好些?”


    魏帝點頭,微微氣喘:“朕無礙……懷王已認罪,裴崢被害一事的確跟他有關,你放心,朕一定會給你、給雲中騎一個交代。”


    魏帝痛心疾首,情緒明顯有些激動。


    “但……但刺殺肅王與魏正禮一事,懷王說他並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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