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掃視群臣,停頓幾息,道:“盧氏父子通敵一案遷延數月,如今案情清晰,證據確鑿,是時候有個結論了。”


    他瞥了一眼魏正禮,道:“刑部尚書魏正禮行事不周,治下不嚴,致逆犯逃脫,念其在朝多年忠心恭謹,朕不忍重罰,貶為定州曲丘縣縣令。”


    魏正禮此時已是冷汗濕身,他有氣無力道:“微臣領旨謝恩……”


    魏帝又道:“盧頡罪大惡極,構陷忠良,又試圖借由太後回宮混淆視聽,陷害皇子引起騷亂。如今身死,也是咎由自取,至於盧定洲,先交由武寧司審問,審完後,鬧市問斬,以安民心。”


    眾臣齊聲道:“陛下聖明!”


    虞秉章冷眼觀之,見魏帝竟沒有半分追究懷王之意,忍不住搖頭,他轉念想起什麽,上前一步,道:“陛下,宮中祭祀在即,是否讓肅王殿下……”


    魏帝打斷他的話,道:“朕早有此意,已讓詹吉傳旨,讓肅王即可回宮,參加祭祀大典。”


    懷王和夏陽侯同時擰眉,臉色陰沉。


    虞秉章視若無睹,躬身道:“陛下聖明。”


    過了幾日,青城可以下地了,而武寧衛從齊邕查到的消息也傳到京城。


    天光大亮時,珩王裹著一身風雪,將傳回的信送到秋月居。


    青城展信,一目十行看完。


    她微微吃驚:“原來武陵王的母親謝氏與盧定洲竟是舊識!”


    珩王道:“我們做過好幾種預想,就是沒想到這種情況。”


    青城看向珩王:“臣女什麽時候可以去審問盧定洲?”


    “隨時都可以。”


    “那就現在吧。”


    兩人出了滿樓,趕往武寧司。


    青城的腿傷沒有完全好,珩王讓她在議事廳旁的一間屋舍中審問盧定洲。


    這時封義來報,說是太後急召,珩王叮囑幾句,匆忙離開。


    屋內炭火燒得正旺,盧定洲拖著沉重的腳鏈走進來,見到青城,他略微渾濁的眼眸微微一閃,眉宇間俱是疑惑之色。


    當武寧衛說要提審他時,他設想過很多人,甚至想過是珩王,但唯獨沒想到竟會是青城。


    青城坐在案幾前,案幾上擺著一壺茶水,一個茶盞。


    青城示意盧定洲入座,他微微蹙眉,遲疑著坐下。


    青城道:“今日讓歸義侯前來,是要問幾個問題,但我隻是個商賈之人,不懂鞫獄之術,也沒什麽耐心,我更習慣跟人做交易,所以,為了讓歸義侯能如實回答我的問題,我與歸義侯做筆生意。”


    “我來問,你來答,你若如實回答,那外麵雪地裏站著的人就可以喝一口熱茶,當然,你答的越多,他拿到的水和食物就越多,如何?”


    盧定洲冷哼一聲,道:“分明是威脅,還說得那樣冠冕,老夫竟不知,原來青城郡主的心思如此歹毒。不過如今盧頡已死,老夫死罪難逃,我倒想不出來,郡主還能用誰來威脅我?”


    青城道:“盧頡的確已不在,不過歸義侯還有女兒啊,據說歸義侯對這位女兒極為寵愛,盧寶音已近雙十年華,你都舍不得讓她嫁人……”


    盧定洲瞥了青城一眼,漠然的目光一寸寸下移,落在自己的囚服上,朽葉黃的麻布囚衣已辨不出原本顏色,前襟結著層層疊疊的鹽霜,他用手去抹衣角上雪花融成的水漬,輕飄飄道:“一個女兒罷了,還不足以威脅老夫……”


    “歸義侯都不願看看窗外是何人嗎?”


    盧定洲搖頭,嘴角帶著一抹譏誚。


    青城道:“看來歸義侯並不願做這筆交易,既然如此,送歸義侯回監牢。”


    很快就有武寧衛進來,帶著盧定洲向外走。


    他腳上帶著沉重的腳鐐,每邁出一步,都發出沉悶的聲響。


    炭火熏暖,花窗半開,正好能看到議事堂外正對著的一大片場地。


    盧定洲目光掃過,腳下驀地一頓,鐐銬刮擦地麵的聲音戛然而止。


    隻見漫天風雪中,有個人,一身黑衣,立在院子正中,手臂上裹著素色的紗布,正向著遠方眺望,他的發間和肩膀上披裹著一層積雪,像是已經站了許久。他身邊,則矗立著幾個輕甲黑革的武寧衛。


    盧定洲猛地轉身,愕然道:“武陵王為何在此?”


    青城頭也沒抬:“歸義侯還是多操心自己的好。帶走!”


    “武陵王是齊邕使臣,事關兩國敦睦,他怎會在武寧司,還受了傷……”


    青城冷笑:“你一個兩次叛國的奸佞,真的在意兩國敦睦嗎,我看你在意的隻是武陵王吧?看來歸義侯與武陵王之間關係並不一般,甚至好過與盧寶音這個女兒。”


    盧定洲這才意識到失言,他垂下眼眸,道:“郡主慎言,老夫與武陵王能有什麽關係?”


    青城兀自道:“十幾年前,你還住在白城百花巷的盧府老宅中,那年夏末,與盧府一牆之隔的鄰居家來了一位姓謝的表小姐,你與她互生情愫,但因你父母極力反對,此事就此作罷。謝氏返回齊邕不久就匆匆嫁人,不足八月產下一子,便是如今的……”


    “青城郡主!”盧定洲驚叫出聲,但因太過震驚,腦中一片空白,驚叫過後反倒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緩緩坐下。


    青城氣定神閑地執壺,倒出一盞茶水,放在他麵前。


    茶水中青木香和茉莉的淡香彌漫開來。


    “聽聞齊邕的花茶品類繁多,且皆有寓意。百結花茶中的百結花便是丁香,據說代表思念。婦人思念遠方的丈夫,因為不能時常見麵,所以喝百結花茶,期盼能早日團聚。百結花茶味道寡淡,謝氏便將喜歡的青木香和茉莉加進去煎煮,使茶湯便馨香馥鬱。你愛屋及烏,也喜歡此茶。”


    “大概五年前,你與謝氏輾轉聯係上,之後時常通信往來。聽聞歸義侯府中隻種兩種花,青木香和茉莉,可見歸義侯十分念舊情啊。”


    盧定洲木然地拭了拭額間的冷汗,眼神恢複銳利,他道:“郡主不必多言,老夫可以回答郡主的問題,不過,郡主要告訴老夫,武陵王為何在此。郡主既知老夫與他的淵源,那至少要讓老夫安心,否則隻怕郡主也難以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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