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慈隻當這人是滿樓中哪個不知輕重的雜役,剛要大聲嗬斥,想到薛嬿嫆與青城郡主也算交好,便派身邊親信前往樓中提醒。


    正在此時,這人忽地抬出一個布口袋,一邊將袋中的紙張大把向下撒,一邊大叫道:“恭迎太後回鑾,撿銀票嘍!撿銀票嘍!大家快來撿銀票!”


    頃刻間,無數紙張仿若漫天鵝毛,紛紛揚揚從天而降,寒風吹過,頓時散落開來。


    變故突發,眾人反應不及,皆愣在原處,但不過片刻,人群中就有人大喊“銀票,有銀票!”


    百姓們驀地反應過來,顧不上再跟著太後的隊伍湊熱鬧,都爭先恐後搶起銀票來,街道上頓時亂做一團。


    薛元慈這才反應過來不對,他大聲喝道:“什麽人?住手!”轉身對著驍騎營下令道,“還不將此人拿下!”


    薛元煥吃了一驚,連忙大喊:“不要亂,都不要亂!”


    隊伍很快停了下來,禁軍迅速地圍攏在馬車旁,一隊驍騎營擠過人群,衝進滿樓,很快將引起騷動的人押了出來。


    此人一身滿樓雜役的裝扮,看樣子應是後廚的夥計,胡子拉碴,眼下青灰,像是幾天沒有睡覺。


    街道上漸漸安靜下來,懷王和武陵王撥轉馬頭,來到近前。


    薛元煥目光冰冷看向始作俑者,大聲怒斥道:“你究竟是何人,膽敢驚擾太後車駕?”


    那人冷哼一聲,轉過臉去,對著周圍的百姓高呼道:“吾乃盧定洲之子盧頡,吾父子二人受懷王指使,故意泄露裴帥行軍路線,致裴帥於險境,二千雲中騎枉死……”


    此言一出,百姓大嘩。


    懷王陡然一驚,目露凶光,緊盯著這個自稱盧頡的人,薛元慈則向身後的近衛使了個眼色,近衛會意,迅速隱沒在周圍的人群中。


    趁眾人不注意,薛元煥從箭筒中抽出一支鐵箭搭在弦上,箭簇直指盧頡,正要拉弓時,斜下裏猛地伸出一隻手,將弓弦輕輕一擋。


    薛元煥正要發怒,見是武陵王,表情一僵,急忙收手。


    武陵王道:“薛校尉,今日是獻禮慶典,太後還在後麵,還是不要見血的好。”


    懷王也道:“元煥,還不住手!”


    薛元煥頓時清醒過來,趕忙收起弓箭,對著武陵王抱拳道:“武陵王恕罪,是在下魯莽了。不知何處跑來的瘋子,胡言亂語,讓郡王受驚了。”


    武陵王淡淡一笑:“無妨。”


    懷王陰惻惻地看向盧頡,沉聲道:“盧氏父子惡貫滿盈,通敵賣國,罪無可恕,你究竟受何人指使假冒盧頡,構陷本王?”


    盧頡向懷王啐了一口,大聲道:“我是不是盧頡,懷王應該最清楚,家父是受你指使才暗通柔然……”


    盧頡還欲理論,薛元慈忙對著一旁的驍騎營喝道:“還不將這信口雌黃之人帶走!都是死人嗎?”


    很快有人上前,將盧頡的嘴堵上,拉扯著他往外走。


    本以為一場風波就此平息,不料人群中卻又漸漸騷動起來,百姓們麵露驚訝地爭相傳送撿來的“銀票”,不時低語議論幾句,有的還向盧頡的方向指指點點,嘈雜聲越來越大,漸有沸揚之勢。


    懷王心中忽然升出不好的預感,未及下令驅散人群,便有個儒生模樣的人將盧頡沒說完的話大聲念了出來。


    “……懷王此舉是為了打壓太子的勢力,剪除朝堂上唯一公開支持太子的襄國公父子。通敵一事情敗露後,懷王讓魏正禮逼迫家父一力承擔所有罪責,以此為交換,將我暗中釋放,家父無奈同意,不料懷王假意放我出天牢,實則暗中追殺。吾乃螻蟻微軀死不足惜,如今無路可逃,投告無門,隻有鋌而走險,揭穿懷王滔天罪行……”


    原來所謂的銀票竟是盧頡揭露懷王罪行的訴狀!而此時這樣的訴狀已遍及整個街巷銅雀街!


    薛元慈心中大驚,忙令驍騎營收繳紙張,驍騎營一麵努力禁止百姓競相傳播“銀票”,一麵大聲怒斥著“不許念!”


    奈何百姓眾多,人聲鼎沸,完全控製不住。


    遠處不知情的民眾聽說有人當街拋撒銀票,隻當是獻禮慶典舉行的活動,便爭相向銅雀街湧來,附近的百姓又不斷將手中的紙張向外傳看,街道上的人越聚越多,將太後回宮的隊伍圍個水泄不通,剛才勉強彈壓下的局麵,頃刻間土崩瓦解,潰亂不堪。


    看著黑壓壓的人頭,懷王額角狂跳,嘴角抽動,眼神陰鷙地望向盧頡。


    若是往常,他會立即動手砍下盧頡的頭,再抓幾個鬧事的百姓,最後隻要奏明陛下,說有人假冒盧頡,唆使民眾鬧事即可。可現下太後的車駕就在身後,武陵王也在,他什麽也做不了,隻能按緊腰間的佩刀。


    盧頡被懷王的目光所懾,心中一凜,忽然想到什麽,趁著看守他的驍騎營忙於應付周圍百姓,他猛地掙脫挾製,將口中的破布扯出,大聲喊道:“我要見珩王,珩王定能分辨我是真是假,我是盧頡,我……”


    看守的士兵回過神來,發狠將他擊暈,給他嘴裏塞上破布,又將他牢牢捆起來。


    懷王下令隊伍繼續行進,可為時已晚,裴崢一事本就讓大魏子民關注良久,現在知此事竟另有隱情,自然不會輕易罷休,珩王一向受百姓愛戴,盧頡父子又是他親手所擒,是以街道上的百姓群情激奮,紛紛下跪請求太後讓珩王重查此案。


    馬車內,太後臉色鐵青,唇角垂下來,更顯得眉骨高聳,她對侍立在馬車外的心腹吳嬤嬤道:“珩王何在?”


    吳嬤嬤道:“五日前,襄國公夫人過世,裴世子傷心過度,以致昏厥不醒,珩王殿下和玥璃縣主奉旨前往國公府探望,至今未歸。”


    太後輕撫手中的鎏金纏枝手爐,道:“傳哀家口諭,準百姓所請,將盧頡押入大理寺,三司會審,重查此案。至於懷王,令其先行回府,等候宣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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