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帳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什麽也聽不見了,納罕猛地睜開眼睛,將身上的銀針一一拔掉,迅速起身,穿好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到帳門處,他探出頭環顧左右,周圍果然不再有士卒把守。


    望著遠處黝黑的天幕,納罕心跳如擂,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若是能趁機逃出魏營,此戰也不算輸得難看,念頭起,他心下一橫,閃身出了營帳。


    此時更深露重,除了一兩處營帳中還亮著燭火外,其他各處皆一片黑暗,看來大部分將士都去喝酒慶祝了。


    納罕躲在一處營帳的陰影裏,隻見不遠處有兩個士卒,他們腳下踩著個酒甕,正朝著北麵的喧鬧處不住張望,其中一人還偶爾回頭看向納罕的營帳。納罕反應過來,這二人應當就是剛才守衛營帳的士卒。


    他步履小心地繞過兩人身後的大帳,一路向西,愈走愈快。


    前幾日他被陸銑和欒舟帶入營地時,依稀記得營中造飯之處便在西邊,若是能放上一把火,營中將士定會大亂,到那時他便混在人群中逃出魏營。他越想越覺得此法穩妥可行,正打算加快步伐時,冷不防,從正前方傳來一陣整齊有力的腳步聲。


    意識到是巡邏的士卒,納罕急忙停住,閃身繞到一排營帳的北麵。


    這一溜營帳搭建的極為緊湊,帳篷明顯要寬敞許多,帳篷間的間隙卻極窄,應該是普通士卒的住所。


    納罕屏息凝神,一動也不敢動,待這隊巡邏兵走遠,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為了避免再遇到巡邏的將士,納罕便沿著當前的一條窄路繼續西行。如此走了大約半刻鍾,眼看著很快就到魏營西側時,嵇勇帶著幾個士卒忽然走了過來,納罕一驚,連忙躲在一處營帳的暗影裏。


    嵇勇幾人腳步匆匆,很快走遠了,根本沒發現他,納罕心跳如擂,一時間不敢再動,索性蹲了下去。


    緩了一會,正當納罕打算離開時,不遠處的一個大帳中忽然傳來幾人的談笑聲,其中一人說話時聲音渾厚高昂,笑的時候反倒有些低沉,納罕一怔,這聲音讓他想起一個人,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他心中狐疑,不禁停下腳步。


    “此次多虧了庫莫將軍,若非將軍以身入局,想要救出玥璃縣主,想必還要費一番功夫,雖說閭光好應付,可這納罕卻非尋常之輩,此人極為謹慎,又勇猛善戰,很不好對付。”


    “任他是何人,庫莫將軍都能應對自如!庫莫將軍先是用假存糧之地誘納罕上鉤,又提議讓玥璃縣主隨軍攻營,後來再故意放走郡主,接著假裝被擒,這一番謀算簡直天衣無縫,令人歎為觀止啊。”


    “不光如此,咱們能活著回來,也多虧了庫莫將軍謀劃得當,先是用苦肉計騙過眾人,再讓親信送咱們出城……”


    “是啊,閭光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庫莫將軍是故意為之。”


    “庫莫將軍居功至偉,來來,我等皆舉杯,敬庫莫將軍一杯!”


    “來,敬庫莫將軍!”


    “庫莫將軍?將軍!”


    “我都提醒過你們了,要慢點喝,你們還不停地敬他酒,這下好了,將軍徹底醉了。”


    “說好了不醉不歸,這也醉的太快了吧,哈哈哈哈!”


    “如此醉酒,隻怕誤了明日之事,那珩王殿下可要怪罪了。”


    “明日庫莫將軍隻是回岐城,這能誤什麽事?盡管放心好了。”


    “是啊,你也太謹慎了些,再說庫莫將軍思慮周全,為了避免此次戰事失利被罰,他無奈用了苦肉計,在自己手腕上劃了一刀。還叮囑我們,定然不能讓納罕身上有傷口,這樣一來,庫莫將軍就不會被懷疑了。”


    “說的不錯,如今我們已有岐城的布防圖,待庫莫將軍明日回到岐城,按約定行事即可。”


    “不錯,有庫莫將軍做內應,我軍踏平岐、靈二城指日可待,到時我們還要暢飲!”


    “說得對!還要暢飲,哈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你們也都少喝些,珩王殿下叮囑了,千萬不能讓柔然的斥候發現我們,否則就露餡了。來人啊,還不抬庫莫將軍回帳中歇息。”


    話音落,立即有兩名守衛進到大帳。


    此時的庫莫一身酒氣,耷拉著腦袋,路都走不了,隻能讓人攙扶著出帳。乘著掀簾的機會,躲在暗處的納罕急忙望過去,可就是這匆忙一瞥,卻令他心中大驚——帳中坐著的,皆是玥璃縣主的心腹,就是當日同她一起潛入岐城,後來又被庫莫下令送去賀蘭山中喂狼的那些人。


    如今他們圍桌夜話,推杯換盞,竟是毫無一絲受過傷的模樣!而剛才納罕覺得聲音熟悉的那人正是玥璃縣主的親衛淩紹!


    無意間觸目所及竟如此令人心驚,納罕想起昨夜那個女子的話,待攻破岐城之日……


    岐城城高池深,城內俱是騎兵精銳,想要攻占總要費一番功夫,可那女子說得輕巧異常,像是篤定不日便會攻破一般。他起先還不以為意,如今看來,庫莫並非被擒,而是早已暗中投靠魏軍,是以他表麵上為難玥璃的親衛,實則將他們偷偷放走,接著他又提議在攻魏營時帶上玥璃縣主,目的竟是配合魏軍將她救出。而如今他又要做內應,配合魏軍攻取岐城。


    樁樁件件,納罕實在難以相信,他想不明白庫莫為何背叛柔然,可眼前的一切又容不得他不信。


    喧闐笑語聲不絕於耳,納罕卻頭皮發麻,手腳冰冷,如墜冰窟。


    他滿腹心思,紛亂難平,緩了良久,終於改變計劃,原路返回。


    那兩名守衛直到後半夜才回到營帳,見納罕和衣而臥,用於針灸的銀針散落在地,他們也不甚在意,隻當是納罕中途醒來,自己拔掉的,總之人在就好,其餘的就無所謂了。


    翌日正午,黑水河畔。


    珩王和閭光都未到場,柔然派來主事的是拿伮,大魏這邊則是尉琰。


    拿伮麵上倨傲,心中卻憋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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