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靖沒控製住臉上一僵,楊宗周把兒子的神情看在眼裏並未多說,而是看向他手裏的吃食,輕咳一聲,“有什麽吃食?”


    “父親喜歡的桂花糕和炸糖餅,廚下剛做好,兒子想著阿父和二叔父想必餓了,就拿了些過來墊墊肚子。”楊靖收斂心神,殷勤的把吃食放在父親幾案旁,又端了一碟子放在楊二爺麵前。


    楊二爺欣慰的看了眼楊靖,對楊宗周恭維道:“阿靖孝順周到,真是長大了。”


    他們說話的工夫,門被推開,楊繁步履慌亂的踉蹌著跑了進來,衣衫狼狽的見禮,“從父,阿父......”


    楊靖仔細看著父親的反應,楊宗周麵帶冷漠,緩緩把手伸向麵前桂花糕,他很有眼力見兒的托起桂花糕碟子,等父親撚起一塊放進嘴裏,他接著遞上茶盞,楊宗周似是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瞬,嘴角微微勾起,接過茶盞。


    楊靖見到這個笑容,不由有些激動。


    “從父,外麵那些事情,侄兒不知......”


    楊繁看著眼前這幕‘父慈子孝’心裏覺得更慌,本能的看向自己父親,楊二爺對著他擠眉弄眼,他心領神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蓋往前挪了挪,哭訴道:“從父,是侄兒無用,沒辦好您吩咐的事,可是外麵那些放糧真不是侄兒做的。”


    “堂兄,”楊靖試探的看了眼父親,見他沒有反對,接著問:“那些糧食可都是從城北糧倉運出來的,家裏除了阿父的親命,就隻有那塊代表阿父的木牌可以調動那麽多的糧食。弟弟記得,那塊令牌父親好像是賜給你了。”


    楊二爺插話,“阿繁,你那兒木牌還在嗎,是不是不小心被宵小偷了?”


    楊靖冷笑,“二叔父,丟了家主所賜木牌也是重罪!”


    楊繁這才反應過來,忙摘下身上的錦囊,打開拿出來一看裏麵竟是一塊濕粘的木頭。


    “這.....”楊繁此時的心情真是不知該如何形容,臉上的神情更是似喜似悲,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楊靖壓製著心裏的喜意,走過去拿起那塊木頭,‘嘖嘖’一聲,轉頭遞給楊宗周,“父親,堂兄果真是丟了木牌,但好像也不能證明放糧之事與堂兄無關!”


    “你!”楊繁瞪大眼睛看著楊靖的後背,這個平日裏被自己輕視的紈絝從弟,這誅心之計用得狠辣,是要把自己往死裏逼呀!


    “堂兄,你消失了將近兩日一夜,這兩日一夜你去了哪兒,與誰在一起可說得清?”


    楊靖咄咄逼問。


    “昨天鄭將軍約侄兒出門,說是前兩日冒犯了從父,想送從父一副畫以示歉意,請侄兒幫著參詳一二。侄兒想著從父曾說不宜與他們撕破臉,侄兒便去了。從昨兒下晌至夜裏,我們都在畫舫喝酒,鄭將軍可以為侄兒作證!”楊繁連忙解釋。


    “那今兒一整日呢,堂兄難不成也是與鄭將軍在畫舫上喝酒?弟弟可是記得堂兄很少出入這煙柳之地。”


    這麽多年了,都是自己跪在楊繁那個位置被父親責罵,今日竟置換了位置,這感覺令楊靖覺得有些恍惚與興奮,他不由得步步緊逼。


    “侄兒也不知為何昨兒喝了幾盞酒就醉了,今兒白日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畫舫飄出了城,侄兒醒來就往回趕......”


    楊繁越說越覺得雖然這是事實,但自己聽來卻很荒謬,這根本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楊靖也笑出了聲,看向楊宗周,“父親,堂兄這說辭怎麽好生耳熟,好像是學兒子的......”


    楊宗周瞪了他一眼,看向楊繁,沉聲問:“你今兒一整日也跟鄭將軍在一起?”


    “是...”楊繁眼神一晃,想到他醒來時畫舫上的人告訴自己,鄭珩一早因軍營有事急匆匆離開了,又改口道:“鄭將軍因急事先離開了!”


    “確實是急事,鄭將軍麾下的那些兵都在幫堂兄布施放糧呢!”


    楊靖語氣陰冷,似乎料到他這回再也不能翻身了。


    “阿繁,這些糧食的來處和即將作何用處,你是知道的,如今你犯下如此大錯,該怎麽向那人交代?”楊宗周說著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人,“至於你答應城內百姓兩日後的糧食,你自己想辦法吧!”


    說完,楊宗周起身出了書房,等他們父子離開,楊繁終於撐不住跌坐在地上。


    楊二爺走過來要攙兒子起來,這時楊靖又折返回來,看了看他們父子,微微冷笑,“父親有罰,請堂兄祠堂思過!”


    楊繁看著楊靖眼裏的嘲諷,忍不住掙脫楊二爺,往前急走兩步,伸手指著楊靖,質問:“是你害我!”


    “堂兄,可不敢胡說,我被父親罰閉門思過,剛剛放出來怎麽可能害你!”楊靖冷冷道:“堂兄,不論是你私自放糧還是弄丟木牌,都是大罪,父親隻罰你祠堂思過,這已經是阿父開恩了!”


    “胡說,你昨日就哄得祖母把你放了,你昨日都去了哪裏?”楊繁從慌亂中漸漸醒過神來,想到回來時他留在府裏人的稟報,越發覺得蹊蹺。


    “堂兄,你猜我是在永豐河上還是在城北柳巷放糧......”


    楊靖沒說完,楊繁突然一拳朝他的臉打了過來,隨著拳頭落下,一聲清脆的響聲落在地上,屋內幾人看過去,一塊烏漆漆的木牌從楊繁的身上掉了下來。


    書房一時陷入寂靜,楊繁看著地上那紮眼的木牌,臉色頓時刷白。


    楊宗周摩挲著‘失而複得’的木牌,若有所思的端詳許久,隨後輕輕一扔,木牌飛進火盆,不一會兒就竄起一股火苗,把木牌包裹起來。


    “告訴他們,即日起,烏木牌不再複用!”


    楊靖有些遺憾的看著火盆裏的即將化作灰燼的木牌,不由問道:“父親,這烏木牌許多年了,大家都習慣了......”


    “如果你不能想明白為何,楊氏家主之位,你就不要想了!”


    楊宗周扔下這句閉目養神,楊靖臉色一時青一時白。


    “堂兄犯下如此大錯,父親為何還這麽偏心?”楊靖不解。


    “楊家如今走在刀山火海上,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在蠢和狠之間,我隻能選哪個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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