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陷入重圍,你們二人是如何脫困,又是如何回來的?”韓世瑛的聲音有些突兀,營帳內頓時


    陷入死寂,劉紹祁更是驚疑的看著韓世瑛,“二將軍......”


    而韓世瑛一瞬不瞬的盯著榻上的兩人,就見兩人互看一眼,麵露迷茫,他們轉頭看著韓世瑛,瘦小的那個輕聲問,“我們是怎麽回來的?”


    劉紹祁忙道:“大鳴,你不記得了?據守營的士兵回稟,你們是自己走到營地門外,喊了一聲就昏死過去的。”


    “我們被他們包圍了,看著兄弟們一個個倒下,我以為自己也死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來的?”


    大鳴是斥候營最小的兵,他父親犧牲之後,被留在軍營裏長大,十三歲那年正式接替了他父親的軍籍,他對韓家兄弟也是從心底裏崇拜,韓世瑛是看著他長大的,對大鳴是信任的。


    然後,韓世瑛把目光看上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另一個斥候,興貴。


    興貴在韓世瑛的眼神下躲閃了一下,一直盯著他的劉紹祁立即看出端倪,不禁直起身來,肅聲質問,“興貴,到底是如何?”


    “興貴兄?”大鳴也扭頭看他。


    興貴垂下眼良久不語,韓世瑛似乎失了耐心,身子一動手握在了腰間,興貴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低聲開口,“大周兵的箭射在了我的胸口,幸運的是箭矢被盔甲卡住了,我撿回了一條命,但當時我真的嚇壞了,倒在地上一時起不來。我一扭頭正好看到大周的箭矢又射中了苗子,盔甲沒能護住他,我看到鮮血從他的身子裏汩汩的淌了下來,他朝我這看了一眼,好像有點高興的笑了,然後用最後一口氣朝我撲了過來......”


    興貴聲音很低,說話很慢,很冷靜,就像此事不是他親身經曆的一般,淚水早已沾濕了衣襟,“苗子在我耳邊說了最後一句話,活著回去,告訴將軍......”


    “二將軍,我是懦夫,是逃兵,直到我們兩隊十人都倒下了,我都沒勇氣站起來,我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天開始泛紅,好像是苗子的血染紅了我的臉,糊住了我的眼,四周沒有一點聲響,我才慢慢找回一點力氣,把苗子扒開,爬了起來。”興貴的聲音開始痛苦,開始哽咽。


    “要走的時候,我聽到了一聲很微弱的呻吟,然後我又走回去一個一個的扒拉著,終於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大鳴,他還活著!我很高興,不是我一個人窩囊的活了下來,我就是駝也要把他駝回來!”


    興貴抬頭看韓世瑛,瞪大了眼睛,嘶聲喊:“將軍,我有罪,你砍了我吧!”


    韓世瑛終於彎下腰來,伸手在興貴肩上拍了拍,沉聲道:“我相信你!你不是懦夫,不是逃兵!”


    一直憋著的興貴頓時紅了眼,壓抑的哭了出來,哭得像個孩子。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本將不會讓兄弟們白死,你們好好想想,把所有大周軍的事情事無巨細的一一說來!”


    韓世瑛一句話,興貴立時止了哭聲,劉紹祁收到韓世瑛的眼神示意,蹲下身來,溫聲問道:“你們好好想想,當時大周軍有多少人,你們為何知道那是孫彥之的大軍?”


    興貴和大鳴蹙眉開始回想,大鳴先說道,“他們身上穿的是灰色勁衣,黑色竹甲,還要他們舉著大周的軍旗。”


    劉紹祁看了眼韓世瑛,接著問,“那他們也可能是其他地方的大周軍,孫彥之被荊州的叛軍纏住,怎麽可能那麽快趕到洪都郡!”


    大鳴不知道了,看向興貴,興貴接著道:“兄弟們都倒下以後,有幾個士兵來查看我們是不是都死了,其中一人還想在兄弟們身上補一刀,被人攔住了。那人說‘一月前還都是大周袍澤兄弟,如今雖各為其主,他們姓韓,我們姓孫,但總有幾分香火情,還是積點德吧!’這樣那人才放棄了。”


    後來他們走的時候,我還隱約聽見他們說什麽,孫將軍此行為了出其不意,連夜疾行,為掩藏大軍行跡,走得大都是山路,許多兄弟受不住都倒下了!


    韓世瑛囑咐他們好生休養,然後出了營帳,劉紹祁也略略安撫他們幾句,追了出去。


    韓世瑛的腳步很快,劉紹祁費力才能跟得上,“將軍,咱們怎麽辦?”


    他沉著臉沒說話,一頭紮進了關著牟青的營帳。


    他一把抓著牟青的破爛的衣襟,逼問道:“你們來了多少人?”


    牟青費力的抬了抬眼皮,眼裏盡是嘲弄與輕蔑,嘴角一挑,吃力的道:“將軍,你失態了!”


    韓世瑛眼裏的厲色一閃而過,陰冷道:“你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


    牟青聞言輕笑一聲,牽扯到身上的傷口,疼的倒吸一口冷氣,“難不成將軍曾想過放我離開?”


    韓世瑛一時竟拿這個不懼死之人毫無辦法,看著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心裏陡然生出一股壓抑不住的戾氣,他的手突然鬆開牟青的衣襟,重重的摁在眼前求死之人的身上,來回的揉搓。


    劇痛之下,牟青壓抑的撕裂般的低吼聲從嘴裏溢了出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的滾落下來,韓世瑛看得冷笑,“世間事從來是死最容易,難的是求生無門求死不得!”


    “韓大將軍義薄雲天,胸懷坦蕩,沒想到竟生出如此卑鄙狹隘的兒子。”


    牟青突然提起韓道遠,仿佛點燃了韓世瑛所有的怒火,他目眥欲裂的吼道:“他死了,那個義薄雲天的大將軍被奸人害死了,如果這就是忠臣義士的結局,我寧可做一個惡人!”


    韓世瑛的脆弱隻有這一瞬,他很快又變成那個藏在盔甲裏的冷血將軍,脊背挺直地大步走出營帳抬頭看天,喃喃道:“他不在了,我們的天不在了!”


    父親遇害這麽久,其他兄弟都哭過,哪怕是長兄也在為父親守陵時偷偷抹過眼淚,隻有他哪怕眼眶熬紅了,熬幹了也未曾流過一滴淚,他曾發誓,父親的仇不報,決不流淚!


    可剛才那一瞬間他脆弱的險些繃不住了,所以韓世瑛使勁兒抬著頭,不讓眼眶裏那滴鹹鹹的水低落!


    劉紹祁站在他身邊擔憂道:“將軍,你無礙吧?”


    韓世瑛搖頭,深吸口氣問:“其他隊的斥候可有回來的?”


    “沒有!”劉紹祁的聲音沉重,“難道孫彥之的大軍已經把我們包圍了?不然為何其他方向的斥候也都失去了消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姝綻芳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晚夢不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晚夢不晚並收藏姝綻芳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