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蘇州知府衙門的後堂內,燭火在青銅燈盞中搖曳,將陳恪的影子投在青磚牆上,忽大忽小如同蟄伏的獸。


    趙誠的飛魚服沾著夜露,單膝跪地時腰間繡春刀與地麵相碰,發出\"錚\"的一聲輕響:\"大人,三名奸細俱已拿下,連帶著接頭的那幾個掌櫃、管事,都關在西城小院了。\"


    陳恪的指尖在案幾上輕輕敲擊,節奏如同更漏滴水:\"審過了?\"


    \"用了些手段。\"趙誠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他們隻說是奉東家之命,打探新軍操練情形,其餘一概不知。\"他抬頭時,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屬下以為...他們沒說謊。\"


    知乎收藏夾《明代審訊心理學》自動翻開:【當連錦衣衛都認為犯人說了實話時,通常意味著線索真的斷了】。


    陳恪忽然輕笑一聲,燭火在他眼中跳動成兩簇幽暗的火苗:\"蘇家倒是謹慎。\"他起身踱到窗前,望著遠處蘇家宅院的方向,\"連眼線都用的是不知情的卒子。\"


    夜風穿堂而過,吹得案上文書嘩啦作響。


    趙誠的指節捏得發白:\"大人,要不要直接...\"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反正通倭罪坐實了,殺幾個商賈...\"


    \"糊塗!\"陳恪猛地轉身,官袍下擺帶起一陣風,\"沒有鐵證就動刀,朝中清流豈不參我個''濫殺良商''?嚴黨更會借機生事。\"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戒尺的紋路,這柄戒尺讓他想起周夫子的教誨——謀而後動,然後說道\"打蛇要打七寸。\"


    窗外傳來梆子聲,驚飛了簷下棲息的麻雀。


    陳恪的目光追隨著那群黑羽消失在夜色中,突然福至心靈。


    \"趙誠。\"他壓低聲音,燭火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糾纏成詭異的形狀,\"明日你親自去...\"


    話語聲漸低,最終化作幾不可聞的氣流。


    趙誠的雙眼漸漸亮起,最後竟咧嘴露出森白牙齒:\"妙!屬下這就去安排!\"


    陳恪望著趙誠離去的背影,指尖在窗欞上刮出細小的木屑。遠處蘇家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晃,像極了獵物臨死前抽搐的眼皮。


    \"穿越者守則第二百二十八條:\"他在心中默念,\"當你找不到敵人的破綻時,不妨幫他們製造一個。\"


    ——————


    次日,校場的晨霧還未散盡,三千新兵已經列隊完畢。


    與昨日不同的是,今日的隊伍雖然稱不上整齊,但至少能看出橫平豎直的輪廓。


    陳恪站在點將台上,四品知府官服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


    他的目光掃過台下每一張麵孔,看到的是混雜著敬畏與困惑的眼神。


    \"今日點卯,無人遲到。\"陳恪的聲音穿透薄霧,\"很好。\"


    台下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新兵們互相交換著眼神,似乎對知府大人的表揚感到意外。


    \"帶上來!\"陳恪突然提高聲調。


    校場入口處,趙誠領著十餘名錦衣衛押著三名五花大綁的男子走來。


    那三人背上插著大木牌,上麵用朱砂寫著\"通倭大罪\"四個刺目的大字。


    他們的嘴被布條勒住,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這幾人!\"陳恪的聲音如雷霆炸響,\"混入我軍做奸細,打探軍情!昨日被本官擒獲!\"


    台下的騷動瞬間變成了驚呼。


    有人踮起腳尖張望,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更有人臉色煞白——那三人中,竟有他們認識的麵孔!


    \"那不是王三嗎?昨日還和我們一起訓練來著!\"一個瘦高青年失聲叫道。


    他身旁的同伴猛地拽了他一把:\"噓!不要命了?\"


    陳恪的目光如刀,刮過每一個不安分的麵孔。


    他注意到西北角那伍人已經麵如土色,其中一人甚至雙腿打顫——正是昨日那伍被罰最後吃飯的。


    \"按《大明律》,通倭者,斬立決!\"陳恪的聲音冷得像塊鐵,\"今日,本官就當眾行刑!\"


    他轉向趙誠,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這個動作被台下幾個眼尖的新兵捕捉到,頓時渾身一顫。


    趙誠會意,高喝一聲:\"行刑!\"


    三名身著紅衣的劊子手大步上前,手中的鬼頭刀在晨光中泛著森冷的光。


    他們動作嫻熟地將犯人按在早已準備好的木墩上,動作幹淨利落,仿佛隻是在進行一場日常演練。


    陳恪強迫自己直視前方,眼皮都不敢眨一下。他的胃部翻江倒海,喉嚨發緊,卻必須保持麵如止水。這是他在這個時代必須適應的殘酷——作為知府,作為將領,他必須習慣鮮血與死亡。


    \"穿越者守則第二百二十九條,\"他在心中默念,\"當你必須麵對古代的血腥刑罰時,請記住——這是生存的必要代價。\"


    第一刀落下時,校場上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鮮血噴濺而出,染紅了劊子手的前襟。


    那顆頭顱滾落在地,眼睛還睜著,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結束了生命。


    陳恪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幫助他保持清醒。


    他不能吐,不能暈,更不能表現出任何不適。


    這場\"政治表演\"必須完美無缺。


    第二刀、第三刀接踵而至。


    校場上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幾個新兵已經彎腰幹嘔起來。


    陳恪注意到那個雙腿打顫的年輕人已經癱坐在地,褲襠濕了一片。


    當最後一顆頭顱滾落時,校場上鴉雀無聲,連風聲都仿佛停滯了。


    三千新兵如墜冰窟,他們終於明白——這位看似文弱的知府大人,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鐵血無情。


    \"帶伍長上來。\"陳恪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趙誠一揮手,錦衣衛立刻押著三名麵色慘白的伍長走上點將台。


    他們是被處決者所在伍的伍長,此刻已經抖如篩糠。


    \"按軍法,伍中有奸細,伍長連坐。\"陳恪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二十大板,立即執行。\"


    板子落在皮肉上的悶響在校場上回蕩,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


    陳恪麵無表情地數著,一下,兩下,三下...每一板都像是打在新兵們的心上。


    當第二十板落下時,三名伍長已經奄奄一息。


    陳恪揮手示意將他們抬下去醫治,然後轉向台下。


    \"從今往後,\"他的聲音如鐵錘砸在砧板上,\"互相監督!發現奸細,力斬不饒!知情不報,連坐處罰!\"


    這句話像一把尖刀,深深刺入每個新兵的心中。


    他們終於明白,這位知府大人不是在開玩笑,軍法無情,絕非兒戲。


    陳恪的目光掃過台下每一張驚恐的麵孔,看到的不再是散漫的農家子弟,而是一支初具雛形的軍隊。


    恐懼是最好的粘合劑,它將這群烏合之眾緊緊綁在了一起。


    \"這隻是開始。\"陳恪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卻比方才的怒吼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明日起,正式訓練。達不到標準者,軍法處置!\"


    他轉身離開點將台時,聽到身後爆發出震天的應答聲:\"遵命!\"


    這聲音整齊劃一,鏗鏘有力,雖然還是沒達到陳恪的標準,但與昨日的雜亂無章形成鮮明對比。


    陳恪的嘴角微微上揚——這場血腥的立威,效果比他預想的還要好。


    回到營帳,陳恪終於支撐不住,扶著柱子幹嘔起來。趙誠連忙遞上清水和手帕,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有心了。\"陳恪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那三個伍長...好生照料。告訴他們,這次是不得已而為之,本官心中有數。\"


    趙誠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了然:\"大人仁慈。\"


    當帳內隻剩陳恪一人時,他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太師椅上。


    三顆頭顱滾落的畫麵仍在眼前揮之不去,血腥味似乎還縈繞在鼻尖。


    \"穿越者守則第二百三十條,\"他對著虛空喃喃自語,\"當你必須做違背本心之事時,請記住——改變時代需要先融入時代。\"


    帳外傳來新兵們操練的號子聲,整齊有力,與昨日的散漫判若兩樣。


    陳恪知道,這支軍隊正在成型,而今天這場血腥的立威,隻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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