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的晨鍾敲過三響,陳恪才姍姍來遲。他整了整深青色官袍的領口,指尖不經意觸到頸側一處微小的咬痕,頓時耳根發熱。昨夜常樂那丫頭說什麽\"今晚不許碰我\",結果半夜又自己鑽到他懷裏...


    \"陳年兄!這邊!\"


    李春芳的聲音從藏書閣方向傳來,打斷了陳恪的遐想。他抬頭看見這位同僚兼好友正倚在廊柱旁,圓臉上堆滿促狹的笑容。


    \"石麓兄早。\"陳恪拱手作揖,卻見李春芳的目光在他頸側停留了一瞬,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嘖嘖嘖,\"李春芳搖頭晃腦地湊近,\"''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古人誠不欺我啊!\"


    陳恪的耳根更燙了。


    他下意識拉了拉衣領,卻引來更多同僚的注目。


    楊繼盛捧著書卷從旁邊經過,難得地駐足調侃:\"陳兄麵色紅潤,想必新婚燕爾,琴瑟和鳴?\"


    \"何止和鳴?\"李春芳擠眉弄眼,\"我看是''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才對!\"


    滿廊哄笑。


    陳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知乎問題《如何應對同事黃色玩笑》的高讚回答閃過:【當古代文人開車時,請記住——他們的車速比現代人快三倍】。


    \"諸位年兄,\"陳恪幹咳一聲,\"下官隻是昨夜讀書晚了...\"


    \"讀的什麽書?《素女經》還是《洞玄子》?\"李春芳不依不饒,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陳恪無奈搖頭。這些翰林們平日滿口之乎者也,開起車來卻一個比一個猛。


    他正想轉移話題,忽見張居正從文淵閣方向走來,青色官袍襯得身形越發清瘦,眼下兩團青黑在蒼白麵色襯托下格外明顯。


    \"張前輩。\"陳恪如見救星,連忙行禮。


    張居正微微頷首,目光在陳恪頸側一掃而過,嘴角幾不可察地抽了抽:\"陳修撰氣色甚佳。\"聲音平靜,卻讓陳恪莫名覺得被看穿了什麽。


    \"張修撰來得正好,\"李春芳笑道,\"我們正討教陳年兄''洞房昨夜停紅燭''的後續呢!\"


    張居正眉頭微蹙:\"石麓,慎言。\"聲音不重,卻讓李春芳立刻收斂了笑容。


    \"陳修撰,\"張居正轉向陳恪,\"文淵閣有批《永樂大典》需要校勘,可否借一步說話?\"


    陳恪如蒙大赦,連忙跟上。身後傳來李春芳壓低的聲音:\"張修撰這是''棒打鴛鴦''啊...\"隨即又是一陣竊笑。


    轉過兩道回廊,確認四下無人後,張居正突然停下腳步。初夏的陽光透過槐樹葉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更顯得憔悴不堪。


    \"子恒,\"張居正罕見地直呼其字,聲音沙啞,\"三市分立出了岔子。\"


    陳恪心頭一緊。這個政策是他一手策劃,由張居正負責實施,若失敗,兩人都將前途盡毀。


    \"嚴黨從中作梗?\"陳恪低聲問。


    張居正搖頭,又點頭:\"不止。\"他環顧四周,聲音壓得更低,\"邊軍鬧起來了。\"


    原來,三市分立雖獲嘉靖首肯,但執行中觸及了邊軍利益。


    以往邊將可隨意定價、收取\"過路費\",如今茶馬銀三市分離,定價權收歸朝廷,邊將油水大減。


    嚴黨趁機煽動,已有三處邊關出現士兵嘩變跡象。


    \"徐閣老的意思?\"陳恪敏銳地問。


    張居正苦笑:\"鐵腕肅清。\"


    陳恪瞳孔微縮。


    知乎收藏夾裏的《明代邊軍叛亂史》自動翻開:【嘉靖二十九年大同兵變,殺巡撫張文錦;三十七年薊鎮兵變,殺總兵官李瑾...】


    \"不可!\"陳恪脫口而出,\"邊軍積怨已久,若強行鎮壓,輕則怨聲載道,重則釀成兵變。屆時清流必會借機彈劾嚴黨,嚴黨必然不會束手待斃,如此三市分立將功虧一簣!\"


    張居正深深看了陳恪一眼,鳳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子恒所見略同。\"他頓了頓,\"然徐公執意...\"


    陳恪冷笑。


    他太明白徐階的算盤了——借張居正之手鏟除嚴黨羽翼,若成功,清流得利;若失敗,張居正和他陳恪就是替罪羊。


    \"叔大兄,\"陳恪改了稱呼,聲音誠懇,\"邊軍利益,不妨讓三分。\"


    張居正挑眉:\"何解?\"


    \"茶馬銀三市,定價權仍歸朝廷,但允許邊將抽取三成''護市費''。\"陳恪解釋道,\"表麵讓步,實則底線不失。\"


    張居正沉思片刻,突然問:\"三成...有何講究?\"


    陳恪笑而不答。


    他總不能說,這是根據現代博弈論計算出的最優解——嚴黨拿三成,嘉靖拿四成,剩下三成歸國庫,各方都能接受。


    更重要的是,他深知嘉靖作為\"最大貪官\"的心理底線:隻要皇帝拿大頭,容忍嚴黨分一杯羹又何妨?


    \"子恒果然妙算。\"張居正突然展顏,憔悴的麵容因這一笑而生動起來,\"徐公那邊...\"


    \"徐徐圖之。\"陳恪接口,\"先穩住邊軍,待政策根基牢固,再逐步削減邊將特權。\"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如多年戰友。


    槐樹上的知了突然齊鳴,聲浪如潮,蓋住了他們的低語。


    \"對了,\"張居正轉身欲走,又回頭道,\"新婚如何?\"


    陳恪一愣,隨即失笑:\"叔大兄也會關心這個?\"


    張居正難得地露出促狹之色:\"見你頸上紅痕,便知尊夫人...性情剛烈。\"說完飄然而去,青色官袍的下擺掃過石階,帶起幾片落葉。


    陳恪摸了摸脖子,哭笑不得。


    這傷痕哪是常樂親的?分明是昨夜那小魔頭惱羞成怒撓的!想起今早離府時,常樂還躲在被窩裏裝睡,耳尖紅得像瑪瑙...


    \"穿越者守則第一百五十九條:\"陳恪對著槐樹默念,\"當你的私生活成為同僚談資時,請記住——古人開車的速度,比高鐵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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