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齊盛走遠後,許知書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身後不遠的樹叢有些許響動,許知書知道了那裏有人,但他沒有前去將那人拽出來,而是平靜地道:“哪位朋友在此相侯?不妨出來一見。”


    樹叢裏一陣輕微的“窸窣”之聲,竟走出來一位女官打扮的貌美女子。許知書一見便彎腰行禮道:“下官見過秦司儀。”他是七品的著作郎,而秦柔是六品的宮中女官,雖說女官隻有品階並沒有什麽實職和實權,但許知書仍按律給秦柔行禮。


    秦柔手中提著一盞已經滅了的琉璃宮燈,在月色下打量了一眼許知書,印象中她並沒有見過他,於是問道:“你是……”


    許知書答道:“下官是翰林院著作郎江知書。”


    秦柔了然地點頭,“原來是景王妃的堂兄,江司樂的哥哥。”


    “是。”許知書微笑答道,他不知道秦柔在那樹叢裏待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和齊盛的話她聽去了多少。


    “江大人在此處私下會麵齊國使臣,是否不妥呢?”秦柔果然開始質問。


    這說明她並沒有聽到什麽實質性的內容,許知書道:“下官是北齊人,與齊大人是舊日相識,不過是在此處偶遇敘了兩句舊罷了。”


    秦柔麵上帶著幾分審視,“偶遇?江大人可知自己已是南楚朝臣,在這宮中一隅與北齊使臣私下會麵,若此事傳揚出去,恐怕對大人與齊國使臣的名聲都不好。”


    許知書神色依舊從容,“秦司儀說得是,下官得見昔日友人,一時疏忽,日後定當謹慎。


    秦柔沉吟片刻,似在權衡利弊,最終道:“好,我暫且相信江大人所說,你二人的會麵不過是昔日友人相談。但江大人日後也需小心行事,莫要再給人留下把柄。”


    許知書躬身行禮,“多謝秦司儀寬宏大量,下官銘記教誨。”


    秦柔輕輕頷首,提著宮燈轉身離開。


    看見秦柔離去的背影,許知書露出一點笑意。


    次日,秦柔剛從內侍局出來,一位小太監上前來稟報說是有一位大人在安定門上等她。


    安定門是宮中前朝與後宮相隔的門,外臣無詔不得擅入後宮,究竟是哪位朝臣找她?秦柔雖疑惑還是去了安定門。


    安定門外植了許多梧桐,深秋時節桐葉枯黃,一陣秋風吹過桐葉紛紛落下,而安定門外有一位身著一襲青色官服的男子,遠遠看去,朱紅的門牆外,在枯黃的落葉中,那一道青衫磊落身姿挺直的身影倒是十分像一幅畫。


    等她的人竟然是許知書。


    許知書見她過來,躬身行禮道:“見過秦司儀。”


    秦柔朝他點了點頭:“江大人有何要事?”


    許知書微微一笑,從袖中摸出一個用幹淨的絲絹包著的東西遞了過去,微微一笑道:“秦司儀昨晚在禦瓏池邊想是在找此物。”


    秦柔伸手接過,柔軟的絲絹恰好被風吹開,露出裏麵是一枚水滴狀的翡翠耳墜。秦柔臉色微紅,“你怎知我在找此物?”


    許知書雅然一笑道:“昨晚見秦司儀一側鬢發微亂,在樹叢裏提著琉璃宮燈,大致是遺失了什麽東西正在尋找,司儀走時我發現司儀少了一枚耳墜,因此定是在尋找那枚少了的耳墜。”


    “你又是在何處尋到的?”


    “司儀一貫注重儀容,而昨晚一側鬢發微亂,定是經過樹叢時不甚被樹枝刮到鬢發,隨後遺失耳墜,但司儀昨晚沒找到,所以耳墜不一定掉落在地上,而是可能掛在了低枝上,因此我便尋到了。”


    秦柔的聲音帶上了一些玩笑的意味:“江大人可以用這個耳墜子來脅迫我不得將昨晚大人與北齊使臣私下見麵之事說出去的。”


    許知書道:“這等小人行徑,下官是不屑為之的,下官與齊大人之間的交談確實是故友之談,不涉國家機密,即便被司儀聽見也無關緊要。司儀不顧暗夜也要出了尋找,說明這個耳墜子對司儀很重要,下官既尋到了,定是要還給司儀的。”


    秦柔看著手中的耳墜子,眼中露出懷念之色,“大人說得對,這耳墜子並非貴重之物,但對於我來說卻是珍貴無比,這是我母親留下來的遺物。”


    “原來如此。”許知書道:“這耳墜子上邊的勾環已鬆動,因此才會掉落,下官昨晚已經修複,既是令堂大人的遺物,司儀定要好生珍愛才是。”


    秦柔矮身行了一個女子之禮,低頭道:“多謝江大人。”


    許知書躬身還禮,“司儀客氣了,物歸原主,下官便告辭了。”


    許知書的身影沒入飄揚的梧桐葉裏,秦柔望著許知書遠去的方向,久久才轉身離開。心中對許知書多了幾分好感。她原以為這位江大人不過是仗著景王妃的勢才能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沒想到他竟如此細心,不僅幫她找回了耳墜,還細心地修複好,也沒有用這個耳墜子來脅迫她,足可見其心性磊落,君子端方,溫潤如玉。


    秦柔不禁對許知書生出了幾分好感。


    其實那一晚,許知書來到禦瓏池邊時,她在樹叢裏尋耳墜子已經尋了一會兒了,怕被他發現了,孤男寡女的尷尬,她索性吹熄了琉璃宮燈,正準備悄然離開,齊盛便過來了。


    秦柔知道齊盛是北齊來的承宣使,他與許知書在禦瓏池邊秘密相見定然有貓膩,秦柔便做了一回偷聽的小人,他們兩人的聲音不大,秦柔也隻是斷斷續續地聽到一些話語,大致知道了許知書一家的來曆和猜測出那位齊大人曾經愛慕過景王妃。


    後來聽到齊盛詢問南楚關於如何處置承啟帝的問題,許知書也沒有回答,秦柔便知許知書見齊盛不是要向齊盛透露南楚朝政機密要務的。


    被許知書發現後,秦柔故意用話語表示自己什麽都沒聽到,以此來打消許知書的疑心。可她沒想到許知書不僅沒有針對她,反而細心地發現了她在尋的耳墜子。


    許知書此人,行事作風確實與常人不同,既有君子之風,又不失細膩溫婉。她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翡翠耳墜,心中不禁浮現了那日安定門外那如畫的一幕,謙謙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慕雲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容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容墨並收藏慕雲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