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庭柯側過頭,就看到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滿是心疼地望著自己。


    他失笑道,“這有什麽?好男兒誌在四方,我這已經算是好的了。就算出門,身邊也前呼後擁地跟著這麽多人,衣食住行都有人打點。你見那些平民百姓,隻怕更艱難些。”


    這倒是真的。


    白蓉萱前世從天津前往北平的時候,路上遇到過不少逃難的人,有些人甚至要吃草根啃樹皮,看人的眼神都是狠叨叨的。


    白蓉萱點了點頭,“六叔,你是從什麽時候外出行走的?”


    閔庭柯回想了半晌,“具體的我也記不清了,大概是十一歲的時候?”


    白蓉萱大吃一驚,“這麽小?閔老爺和閔夫人也放心嗎?”


    閔庭柯似乎也想到了第一次出門時的場景,笑著道,“我爹倒是沒什麽,我媽肯定是不放心的。可我爹覺得閔家到了這一代,既然隻有我這麽一個兒子,若是不盡早曆練出來,隻怕早晚也要被人生吞活剝了。所以自小對我的要求就很高,我倒是沒覺得怎樣,雖說是出門,但也隻是走了趟天津衛,又不是很遠,何況身邊帶了差不多有三四十人,隊伍浩浩蕩蕩的,從前皇帝下江南能有多大的陣仗?我媽卻覺得我爹的教育方式太過直接狠厲,非常的不讚成,為此不知和我爹爭吵了多少回,再加上我姑姑也跟著添油加醋,我爹一個人獨木難支,很是不容易。”


    白蓉萱被他的話逗得咯咯直笑,“老夫人這麽心疼你,肯定也舍不得。”


    閔庭柯道,“這你就說錯了。我姑姑那個人,可謂是女中豪傑,眼光自然看得長遠。她雖然不喜歡我爹拳拳到肉的教育,但對於讓我積攢些見識,還是很支持的。當初得知要去天津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跑去告訴姑姑,結果她什麽都沒說,臨要走之前還說讓我回來的時候給她帶一個把鏡。把鏡你知道吧?”


    白蓉萱當然知道,她點頭道,“那你給老夫人帶回來了嗎?”


    閔庭柯道,“自然是帶了。當時天津可比上海繁華多了,新鮮東西也多了,看得我眼花繚亂,都不知道買什麽好了。這幾年上海也漸漸起來了,我再去天津,反而覺得那裏不如家裏好了。”


    白蓉萱問道,“那你這一路上可還太平,遇沒遇到什麽有趣的事?”


    閔庭柯想了想,道,“沒有。跟著去的人太多了,不論遇到什麽事兒都輪不到我出麵,下麵的管事就處理好了。不過我記得十三歲去山西的那一次,我遇到過一件事。當時即將進入山西的地界,就在太行山附近,我們在驛館臨時打尖兒休息,碰上一個女子賣身葬父。我見她哭得可憐,就打發了些錢給她。結果卻被她給賴上了,說什麽都要跟著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這人給甩開。後來問了當地人,才知道此地專門就有一夥人靠這個發賊贓。先找一個年長者詐死,然後便有妙齡女子出麵賣身葬父,但凡有人可憐出手賞錢,必定家裏有點兒家底,女子便借機纏上,若是對方起了色心將女子留下,回頭便會被女子下藥迷暈,再放信號招來同夥洗劫財物。”


    “啊?還有這種事。”白蓉萱第一次聽說還有這種事,不禁大為驚奇,“後來呢?那女子就這樣放過你了?”


    閔庭柯道,“我們人多,那女子估計也有點兒怕,便不再纏著我了。”


    白蓉萱笑著道,“幸好六叔為人正派,要不然不就給賊人鑽了空子?”


    閔庭柯瞪了她一眼,“你胡說什麽?我那時才十三歲,還不懂男女之事呢。”


    白蓉萱順口道,“那要是現在呢?你會不會中計?”


    話一出口,她便大為後悔。


    男女有別,閔庭柯可是知道她真實身份的,怎麽能說這種玩笑話呢?


    沒想到閔庭柯居然一本正經地道,“現在就更不會了?我眼光有那麽差嗎?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入了我的眼?”


    白蓉萱聞聲心中竟然升起一陣失落。


    也不知道將來哪個幸運的姑娘會被六叔看中,陪他走完這一生。


    白蓉萱幽幽地望著水麵出神。


    她也搞不懂自己這是怎麽了,明明剛剛還是好好的,眨眼的工夫心情就變得奇奇怪怪的。


    閔庭柯見她突然沒了聲音,詫異地道,“你又亂想什麽呢?”


    白蓉萱趕忙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六叔,你最遠的地方去過哪裏?”


    閔庭柯道,“新疆吧,就是買棉花這一次。”


    白蓉萱道,“那裏好玩嗎?”


    雖是這樣問,但眼神中卻沒有絲毫光彩,顯得既不期待,也不感興趣。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問?


    沒話找話嗎?


    閔庭柯有些不理解,但還是回答道,“我是去辦正經的,又不是為了玩。你要是想去,回頭我帶你去一趟就是了。那裏的水果很好吃,你肯定喜歡。”


    白蓉萱很想問問他怎麽知道?


    他對自己有多少了解?


    如何清楚她喜歡吃什麽水果?


    可話到了嘴邊,她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此時,彭嶼找了過來,“你們兩個在這兒啊,讓我好找。”


    閔庭柯有著被打擾的不悅,皺著眉頭道,“這麽丁點兒大的船,不是在船艙裏,就是在甲板上,有什麽難找的。你也太能誇大其詞了吧?”


    彭嶼直覺閔庭柯不高興了,他打量了兩人幾眼,笑著道,“這話可別讓我爹聽到了。當初買這艘船的時候,可是花了大價錢,在我爹眼裏,這可是個活寶貝,要不是我哥下聘,他才舍不得拿出來呢。”


    閔庭柯嫌棄地撇了撇嘴,“什麽玩意兒?當著你爹的麵我也這樣說。”


    懟得彭嶼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白蓉萱在一旁插口道,“大公子找你什麽事兒?”


    治哥這個人雖然軟糯了一些,但心腸還是很好的。彭嶼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笑著道,“還能是什麽事兒,東西找不見了,讓我幫著翻一翻。我這個彭家二公子在他眼裏,還不如個跑腿的小廝呢。”


    白蓉萱聽著一樂。


    閔庭柯道,“行了,回船艙裏說話吧,站在風口上幹什麽?喝西北風嗎?”


    彭嶼隻覺得奇怪。


    自己沒來之前,這兩人不是說得熱火朝天嗎?


    怎麽自己一來,就什麽都不對了?


    三人回到了船艙,閔庭柯盯著彭嶼道,“你怎麽也跟過來了?”


    彭嶼道,“我來陪您說話呀。我爹私底下已經交代過我了,讓我務必將您陪好,不能有絲毫怠慢。”


    閔庭柯就差把嫌棄寫在臉上了,“不用了,我這裏有治哥就行了,人多了反而鬧。你去忙你的事兒吧。”


    彭嶼就這樣被掃地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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