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老爺聞聲愣了愣神,眼見著兒子頭也不回地快步走遠,他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他招手叫來在一旁忙碌的嚴峰,目瞪口呆地問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嚴峰低聲道,“治少爺受了槍傷,人很虛弱,六爺有點兒擔心。”


    閔老爺一臉茫然。


    白家的人受傷,跟自己兒子有什麽關係?


    他跑前跑後地忙活什麽?


    嚴峰趕忙解釋道,“治少爺可能是為了保護六爺才受的傷。”


    閔老爺仍是一臉不痛快,“那也不用他事事親力親為,什麽都自己動手吧?”


    額……


    這下嚴峰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不過,那古怪的性子,平日裏很難和人親近,就是和爹媽也總隔著一段距離,怎麽對個外人卻掏心掏肺的?


    閔老爺暗暗奇怪。


    正琢磨著,隻見閔庭柯已經抱了白蓉萱出來。


    閔老爺不敢置信地僵在了原地,反應半天才不滿地道,“家裏養了這麽多閑人嗎?這種事還用小六親自去做?一群沒眼力見的東西!”


    閔家小廝聞聲趕忙衝上前去,想要接過閔庭柯懷中的白蓉萱。


    閔庭柯道,“讓開了,不用你們。”一副嗬護備至,生怕別人弄疼了白蓉萱的緊張模樣。


    閔老爺一個倒仰,險些背過氣去。


    閔庭柯這一天心驚膽戰,雖然這會兒緩和了不少,但身上仍沒什麽力氣,快步走到車前,由嚴峰幫著,輕手輕腳地將白蓉萱放在了車椅上。閔庭柯累得氣喘不止,扶著車門一臉疲憊。


    閔老爺正要開口,就聽閔庭柯勻了口氣,對司機道,“一會兒別開得太快,一定不能顛簸,你給我仔細點兒,要是開不好,回頭我拿你是問。”


    司機隻能一連聲地答應。


    閔庭柯回頭看了閔老爺一眼,低聲道,“爹,咱們走吧,進了城您直接回家就行,我去租界那邊的房子住幾天。”


    閔老爺不悅地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外頭瞎折騰,消停跟我回家,我倒想看看,是誰敢動我的兒子。”


    他雖然退居二線,不怎麽理事,但這一生都在上海灘闖蕩,大事小情也見得多了,眼見著有人敢對自己兒子不利,他自然不能輕易放過對方。這種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總得有個說法才行。


    閔庭柯不耐煩地道,“行了,這件事您就別跟著瞎摻和了。您放心,我能料理清楚。”說完便心急火燎地坐上了車,還對嚴峰道,“我坐後麵,讓治哥枕在我的腿上,你在前頭盯著點兒司機,留神那些土坑,千萬別開得太快。”


    嚴峰連聲答應。


    閔庭柯坐上了車,直到車子開遠,閔老爺才回過神來,“這……這tm到底怎麽回事?”


    可眼下六安寺亂糟糟的,救火的救火,看熱鬧的看熱鬧,閔老爺一肚子的火發不出去,隻能咬著牙道,“行了,都別看了,回家!”


    閔家的人很快便消失得幹幹淨淨。


    白蓉萱枕在閔庭柯的腿上,似乎極是難受的樣子,微微蹙著眉頭。閔庭柯低聲安慰道,“沒事兒,等回到城裏一切就好了。”


    也不知白蓉萱能不能聽得到。


    車子開到半山腰,隻見前麵的路被挖出一條深溝,顯然是火龍幫幹的好事,目的便是攔住閔庭柯的車子。中午時要是真走到這裏,前頭無路,後頭又有追兵,當真是進退兩難,凶險萬分。


    此刻深溝中央已經被填上了土,車子開過,又往前行駛了一段路,便見到閔庭柯果斷棄掉的三輛車。車子已經被燒得隻剩鐵架,想必是火龍幫抓不到人,隻好拿閔庭柯的車子泄憤,放火燒著了。


    看到眼前的景象,閔庭柯的心裏波瀾不驚,這些身外之物他本就不太放在心上,東西沒了還可以再買,但人若是沒了,那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他心疼地看著腿上的白蓉萱,此刻腦海裏隻關心她的安危,至於其他的事,仿佛也沒那麽重要了。


    司機小心翼翼地開著車,直到下山後才敢加速。一路回到閔家位於租界的別墅,閔庭柯再次抱起白蓉萱,轉身對司機吩咐道,“你去把科恩給我叫來,就說我有要緊事,不管他此刻在做什麽都要立刻過來,如果他敢拖拉,就用繩子把人捆過來。”


    如今洋人的地位很高,又是在租界的地麵上,誰敢對人家動手?司機卻知道閔庭柯不是在開玩笑,立刻點頭答應,心急火燎的開著車去找人了。


    閔庭柯將白蓉萱抱進屋內,直奔樓上的房間,等將人送到床上後,他這才失力地坐在地上喘著粗氣。眼下西醫還得一會兒能來,可白蓉萱的情況卻不大樂觀,他立刻派人把跟車來的郎中叫了過來,“你看看她的傷口如何?”


    郎中拆開白布,隻見傷口又流了不少血,先前敷的藥也都被血水衝開了。他趕忙重新上藥,又用幹淨的白布包紮,等一切忙完,西醫還是沒有到。


    閔庭柯急得不行。


    早知如此,就該自己親自去的!科恩那家夥也是個老油條,該不會不將司機放在眼裏,不肯前來吧?


    就在閔庭柯焦急之際,那科恩醫生終於慢條斯理地趕了過來。他一臉不解地用蹩腳的中文說道,“閔六爺,你這是怎麽了?往日的你可不會這樣,泰山在眼前塌了也沒有表情才對啊。”


    什麽泰山再眼前塌了也沒有表情?那叫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這些洋鬼子,學什麽都是半吊子,偏偏自己還覺得很有才華,動不動就要拿出來說一說。


    也不怕丟臉!


    若放在平時,閔庭柯肯定要調笑幾句,但今日卻沒有這個心情,拉著科恩的手,急匆匆地便往樓上走。


    科恩被嚇得哇哇亂叫,“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


    閔庭柯一口氣將他帶到房間裏,看到床上的白蓉萱後,科恩才恍然大悟,“你這麽急叫我過來,原來是有人受傷了。”


    閔庭柯道,“你快幫著看一看,她白天中了槍,時間倉促,隻做了簡單處置。”


    科恩點了點頭,指著一旁的郎中道,“他是誰?”


    閔庭柯懶得介紹,催促道,“你趕緊看人,別的不用管。”


    科恩卻一本正經地道,“那不行,我檢查病人的時候,不習慣身邊有人盯著,你們都出去,不要圍在這裏,有什麽需要我會叫人的。”


    閔庭柯知道他素來脾氣古怪,但醫術很好,洋人對他十分推崇,因此也不敢得罪,聞聲立刻道,“好好好,我就待在門口,有什麽問題你隨時叫我。”


    說完便衝郎中揮了揮手,兩個人一起退了出去。


    走到門外,閔庭柯見郎中縮著肩膀,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忍不住道,“你還沒吃飯吧,我讓人準備晚飯。至於你母親那邊也不用擔心,閔家自會將她照顧好的。”說完便叫來小廝,吩咐他領了郎中去餐廳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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