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家議論的閔庭柯卻一臉淡定,留神觀察著周圍人的表情。


    他覺得白元普的表現十分奇怪,眼神躲躲閃閃的,一直瞄著門外的動靜,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閔庭柯立刻意識到前些天他出去喝的那頓酒應該是不簡單。


    閔庭柯看向了人群中忙碌著的白蓉萱。她顯然是第一次經手如此複雜煩亂的事,不免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應付起來頗為生硬,如同一隻剛剛離巢的小鳥,眼睛裏寫滿了無助和擔心。


    那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閔庭柯很想笑,但隨後便板住了臉。他在看到治哥的時候怎麽總是想笑?


    閔庭柯本想將白蓉萱叫過來小聲叮囑幾句,但因為心中別扭,到了嘴邊的話還是被他給咽了回去。


    算了,不管出什麽事兒,隻要他在這裏,也當鎮得住場子才對,還能讓她吃了虧不成?


    他自然也沒將白元普那點兒小心思放在心上。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白元則便起身道,“吉時就要到了,諸位也都是白家的老朋友,百忙之中能夠抽出時間趕來觀禮,三房和外長房永感恩情,日後定當回報。”


    他話音一出,燕棲閣頓時安靜了下來。


    白元則低聲道,“天妒英才,三房的元裴老弟英年早逝,撇下家業駕鶴西去,天幸其子治哥平安長大,學成歸來,可繼承元裴老弟的遺誌,勵精圖治,振興三房。我幫著監管三房產業也有十餘年,如今卸下這副重擔,心裏隻有高興沒有不舍,今日請諸位來做個見證,當把十餘年的賬目全部理順說清,眾人也給做個見證,自此家業歸還三房,外長房不再插手。”


    他朗聲說完這番話,惹來眾人的一陣交口稱讚。


    “當初白三爺走得突然,撇下孤兒寡母好不可憐,幸好有元則老弟仗義出手,這一管就是十餘年,此俠義之舉著實令人欽佩,更是我輩典範,讓人好生敬仰。”


    “不錯,不錯,元則兄行事光明磊落,這些年若不是有你辛苦操持,三房也不可能等到治哥回來,雖說都是一家人,但這份恩情,治哥需得記在心上,日後好要好孝敬你則大伯父才行。”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場麵話說得非常漂亮。


    白蓉萱總算知道白元則為什麽會請他們來了。


    要是沒有這些人在場,單靠閔庭柯一人,隻怕場麵會有些冷,遠不如此刻這麽熱鬧。


    白蓉萱偷偷向閔庭柯瞄去,果然見他一臉嫌棄,抱著胳膊一言不發,顯然是不準備與這些人為伍。


    白蓉萱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閔庭柯衝她一瞪眼睛,白蓉萱趕忙收起了笑臉。


    等眾人恭維夠了,閔庭柯這才淡淡地說道,“元則兄長的義舉那是不用說了,上海灘也找不出第二個來,數十年來辛苦經營,才能守住三房岌岌可危的那點兒家業,實在是不容易。以後治哥接手,也要多向你則大伯父請教,切不可亂做主張,將長輩們辛苦維護的家業敗光了,知道嗎?”


    他以一個長輩的口吻說道。


    白蓉萱順從地答應道,“是,我記下了。”


    閔庭柯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對白元則道,“後麵還要對賬,十年的賬目,不知道得耽誤多少工夫,趕緊開始儀式吧。在座的都不是外人,那些繁文禮節也大可省去,正經事要緊。”


    白元則微微一怔,不解地看向了閔庭柯。


    之所以會費力請這麽多人來,就是為了讓家業交接正兒八經的像那麽回事,怎麽能省去禮節呢?


    閔庭柯的眼神微微閃動,雖然不發一語,但聰明的白元則也察覺到些許異樣。


    的確是有些奇怪……


    太平靜,也太順利了……


    越是這樣,越讓人心生警覺。


    白元則立刻順著他的話道,“正是,趕緊辦完了正事,我也能長長地鬆口氣,一會兒好陪諸位老友喝上幾杯。”


    眾人笑著推諉了起來。


    白元則道,“治哥,你跪下來吧。”


    下人眼疾手快地送來蒲團,白蓉萱規規矩矩地跪在了白元則的麵前。


    白元則朗聲道,“治哥,當日你父親早逝,你祖父將三房的家業暫托於我,如今十年光陰已過,你也已經成人,今日當著眾多好友以及見證人閔六爺的麵,我將三房的家業正式交還於你,從此你當恪守本分,奮發圖強,帶領三房更上一層樓。為人處世,要謙卑有禮,切不可自滿自大,不可辱沒先人,知道嗎?”


    他的語氣十分嚴肅,在安靜的廳堂內回音朗朗。


    白蓉萱一時有些發愣。


    這些本該是由哥哥來做的,沒想到今日跪在這裏的卻是她。


    白蓉萱的腦子裏一團亂麻。


    她真的要接手家業嗎?


    她又有這個能力嗎?


    白元則見她沒有反應,又繼續道,“治哥,三房的未來,就全權交到你手裏了。”


    白蓉萱回過神來,瞪大了眼睛盯著他,嘴唇微顫,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怎麽辦?她已經緊張到手腳發麻,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重活一世,她實在太明白謊言的厲害。


    當開始一個謊言後,便需要用另一個謊言填補。謊言說得越來越多,事情也會變得越發複雜和不可收拾。直到有一天,當所有的謊言都被戳破,她的人生也將徹底跌入黑暗。


    白蓉萱並不想接手家業。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對三房的產業都沒放在心上,唯一讓她掛懷在心上的隻有親人。


    這一世以哥哥的身份回到白家,也隻是為了查明哥哥死亡的真相。至於三房……則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


    但她就如同滔滔江水中的小舟,在洶湧的水流麵前,即便不是自己本心,但仍舊隨波逐流,被推動著向前走去。


    如今回頭一看,居然走出了這麽遠。


    她不敢點頭,也不敢答應。


    心髒怦怦亂跳,額頭也沁出了絲絲冷汗。


    白蓉萱隻覺得天旋地轉,隨時都要暈倒的樣子。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淡定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白蓉萱抬頭一看,居然是閔庭柯。他高高在上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含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臉色風輕雲淡,顯得異常隨意灑脫。


    白蓉萱迎上他的目光,隻見閔庭柯笑容更勝。那滿是鼓勵的笑容在唇邊綻放,美麗得如同隻在夜裏盛開的曇花。


    白蓉萱緊張不安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


    閔庭柯的眼神裏滿是鼓勵,仿佛在說——不用怕,隻管坦然地向前走,不管遇到什麽事兒,都有我在。


    白蓉萱稍稍鬆了口氣。


    她想到了閔庭柯先前與自己說過的話。


    如果她不接手三房的產業,父親辛苦打拚下來的產業便會被二房奪去。到那時,一切都順了二房的心意,哥哥的仇更不知道要何時才能報!


    不能讓哥哥死不瞑目!


    為了哥哥,她說什麽也不能讓二房拿走三房的任何東西。


    想到這裏,白蓉萱重新振作精神,端正從容地向白元則俯下身子,“是,治哥謹記則大伯父的教誨,定當砥誌研思,自強不息,絕不辱沒先父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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