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蓉萱至今仍記得那年的夏天。


    渡頭岸邊草木青秀,倒映在河水之中,更是美輪美奐。隻是再美的景色在離別的情緒中仍舊顯得那麽微不足道,周圍盡是送行的人,有些人甚至嚶嚶地抽泣起來。


    白蓉萱的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白修治道,“我走之後,你在家裏要好好照顧母親,聽祖母和舅舅的話,得閑的時候要仔細讀書,不可與學茹一起胡鬧惹事,知道嗎?”


    哥哥的聲音平穩有力,帶著些許的不放心。


    白蓉萱故意別過了臉,賭氣地道,“我什麽時候惹事了?”


    白修治微微一笑,“是啊,你素來乖巧懂事,我本沒什麽可擔心的,但臨行之前總是要交代你幾句。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和母親在家中等我。”


    白蓉萱點了點頭,“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千萬不可以廢寢忘食地讀書,知道嗎?”


    白修治笑道,“知道!”


    船馬上就要起錨了,船員在船上高聲呼喚,遠行的人匆匆上了船,站在甲板上向下麵揮手。


    唐崧舟也走上前來打斷了兄妹二人的對話,“治哥,船要開了,別誤了時辰,上船吧。家裏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有我和你舅母在,你母親和蓉萱都不會有事的。”


    白修治堅定地答應了一聲,“多謝舅舅、舅母。”


    黃氏站在唐崧舟的身邊道,“傻孩子,都是一家人,這麽客氣做什麽?你把自己照顧好,平安歸來,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孝順了。”


    白修治向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又走到唐老夫人和唐氏麵前道別。唐老夫人叮囑道,“事事以自己為主,若是短了什麽隻管跟家裏張嘴,隻要有我們吃的,就不會少了你的,切不可委屈了自己,知道嗎?”


    白修治點頭答應。


    唐氏道,“不要與人發生爭執,認真讀書,早日回來。”


    白修治眼圈一紅,“您也要注意身體……”


    聲音一哽,眼淚奪眶而出。


    唐氏的心仿佛被撕開了一般。


    唐老夫人見狀連忙道,“上船吧,路上多留神。”


    嚴管事幫忙提著白修治的行李將他送上了船。


    直到哥哥出現在甲板上,白蓉萱才總算抬起了頭。她在無數的人影中努力搜尋著哥哥的蹤跡,總算在甲板的最前頭看到了他。


    哥哥依舊如往常一般鶴立雞群,氣質尤其出眾,仿佛隻要他站在那裏,周圍的人就全都成了陪襯。


    哥哥正努力地向渡口揮手。


    船員起錨揚帆,大船緩緩駛出渡口。


    白蓉萱搶上前幾步,大聲呼喚著哥哥。


    隻是船越行越遠,終究是看不到了。


    白蓉萱再也繃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那是記憶中與哥哥相處的最後一個畫麵,直到重生,白蓉萱也沒有機會再見哥哥一麵。誰能想到兄妹二人時隔了那麽久,再次相逢居然會是以這種方式。


    白蓉萱軟軟地跪在了白修治的床邊,哭著道,“哥哥,我是蓉萱啊……我來看你了,我終於從杭州來南京看你了……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你睜開眼看看我呀……”


    她聲音軟糯,帶著幾分嘶啞,讓一旁見慣了生死的收殮人都於心不忍起來。


    到底是……太年輕了些。


    商君卓見狀上前安慰道,“別哭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把修治接回到家裏再說。”


    白蓉萱點了點頭,可腳上沒有力氣,一時卻站不起來。


    商君卓手上也軟綿綿的,最後還是吳介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白蓉萱望著哥哥的麵容。


    難怪商君卓說她和哥哥長得很像,兩人的眉眼就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白蓉萱一下子就記起了哥哥的樣子,想到了往昔與他相處的一幕幕畫麵。塵封的記憶仿佛瞬間被打開,連阻礙的塵埃也沒擦拭得幹幹淨淨。


    白蓉萱總算記起了哥哥的樣子。


    她哭著叫了幾聲哥哥,白修治卻再也不會給她任何答複了。


    商君卓衝一旁站著幫忙收殮的人使了個眼色,兩人便駕輕就熟的將白修治的屍身抬進了棺材裏。那棺材很重,單靠兩個人肯定是不成的。警察局長那名心腹手下見狀,立刻招呼來了七八個警官,幫忙將棺材抬到了外頭的馬車上。


    白蓉萱和商君卓向眾人道謝,心腹手下笑嗬嗬地道,“都是分內的事兒,怎麽當得起這句謝?你們先回去料理後事,案子的事情我稍候有了結果再跟你們說。”


    白蓉萱點了點頭,與商君卓跟在馬車後頭回了商家。


    心腹手下見拉載著棺材的馬車消失,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一轉頭,隻見幫忙抬棺的人都抱著胳膊一臉不高興地站在了原地,顯然是在等一個解釋。


    有人呸了幾聲,“真他娘的晦氣死了,老子做了這麽久的警察,還是第一次幫著抬棺材呢,要不是你張了一回嘴,我是說什麽都不會幹的!你晚上可要去南京城最好的飯店擺上一桌犒勞我們才行!”


    心腹手下笑嗬嗬地道,“犒勞是一定的,隻是不知道是該我犒勞你們,還是該你們犒勞我!俗話說升官發財,自古以來這官和財都是連在一起的,我讓你們幫著抬棺材,那是抬舉你們,警察局那麽多人,我為什麽單單找了你們幾個平日裏跟我關係好的?”


    有那油滑之人立刻聽出了不對勁兒,連忙追問道,“怎麽?難道這夥人有靠山?”


    心腹手下冷冷一笑,“要不然呢?就這麽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還用得著我親自出手嗎?曾紹權親自打了電話過來,你們說這靠山怎麽樣?”


    “曾紹權?”眾人都是眼睛一亮,“要是能跟曾紹權搭上話,別說抬棺材,就是徒手撈屍體我也願意啊!”


    心腹手下道,“怎麽個意思?你們是要站在這裏跟我把話說完咯?”


    油滑之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哪能呢?今晚上六順齋,我們兄弟幾個做東請客,好好犒勞一下你,也保佑咱幾個六六大順,以後飛黃騰達,再也不用過這被人呼來喝去的日子。”


    心腹手下滿意地笑了起來,“還算你小子聰明!你放心,這事情裏肯定有好處,我不會忘了你們幾個的!”


    一群人嘻哈哈地簇擁著他進了門。


    白蓉萱和商君卓扶靈到了商家,沒走的鄰居們見狀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關心起商君卓來,“君卓,家裏又出了什麽事兒?”


    商君卓道,“一個朋友去世了,要暫時在家裏安置一下。”


    便有人老人道,“哎喲,那怎麽行?這屍體可不能再別人家停靈,不吉利的。”


    商君卓道,“我不在乎這些。”


    自有熱心人上前幫忙,將棺材抬進了院子,大家又幫著搭起了靈棚,有老婦人蒸了五穀雜糧飯擺在祭桌上。


    白蓉萱跪在哥哥的靈前燒起了紙錢。


    煙味嗆得她不住咳嗽起來。


    吳介趕忙上前道,“萱小姐,還是我來吧,您身體還沒養好呢!”


    白蓉萱卻說什麽都不答應,不肯假借於他人之手,一定要親力親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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