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幽幽地道,“我就怕到時候閔老夫人明哲保身不願意插手管這件事,則大太太卻是有心無力……”


    唐老夫人道,“你的話也不無道理。這件事現在說起來還有些為時過早,等到時候看情況再說。你放心,治哥和蓉萱都是我眼睜睜看著長大的,我是不會讓他們受委屈的。”


    唐氏道,“我一想到將來治哥要回到上海白家就心驚肉跳,總是難以心安。”


    唐老夫人安慰道,“你可別自己嚇唬自己。白家又不是龍潭虎穴,有什麽了不起的?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就有勾心鬥角,你是躲不過去的。白家的人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你和他們比少什麽?隻要你不做虧心之事,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那些想要算計你陷害你的人,終究隻能拖慢你的速度,卻不能阻止你到達終點。阿姝,你現在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不管遇到什麽事都不要害怕!你要做一道堅實的壁壘,成為擋在兒女前麵的牆,風吹不倒雨淋不倒,等你強大到這個地步的時候,白家在你眼裏也不過是個人口關係複雜的普通人家罷了,沒什麽可擔心的。”


    唐氏心事重重地道,“要是真像您說得那麽簡單就好了……”


    唐老夫人也清楚女兒的性格,不是那種能逼著懂事的人。她索性沒有多說,而是耐心地道,“雖不簡單,但也沒你想得那麽難。當初你在白家時還是白老太爺當家做主,他是個厲害的人物,眼光韜略自非尋常人可以比擬。但如今的白家當家人卻換成了白元德,他是個什麽人你比我還要清楚。要不是仗著內三房沒別人了,白家家主的位置怎麽也輪不到他呀!他是個無才無德之人,你拿他當紙老虎就是了,根本不用忌憚。那個蔡二太太雖然潑辣厲害,但也都是擺在麵上的能耐。你和她也隻是妯娌,喜歡走動就走動走動,不喜歡走動不來往就是了,也犯不著往她的麵前湊。”


    唐氏道,“在您眼裏,就沒有那厲害的人。”


    唐老夫人道,“俗話說明刀易躲暗箭難防,這種當麵過招的人我反而不擔心,就怕那種悄默聲在背後放冷箭的人,那才是防不勝防。好在治哥和蓉萱都大了,治哥自小就聰明懂事,又出去見了世麵,想必更懂得為人處世之道了。你看這次蕘哥從南京回來就知道了,嘴裏全是誇讚他的話,可見治哥很有長進。蓉萱雖然表麵看著柔弱靦腆,但實際上卻很有主意,這兄妹倆相輔相成,一定能把三房的家業重新振興的。你上頭閔老夫人相助,外頭又有則大太太相幫,二房那邊就算想動手,隻要你這裏是針都插不進來的銅牆鐵壁,他們又去哪找下手的地方?”


    唐氏點了點頭,“您的話我都記在心裏了。”


    唐老夫人又說了幾句,母女二人談起了別的事。


    七月中旬,南京的救災撥款總算到了杭州。不過這層層關卡的走下來,真到杭州手裏的錢已經沒有多少了。


    杭州的政府就是個空殼子,市長常年見不著麵,隻有一個負責財政的人和保安團的人登門去找李毅商量,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想讓三江商會出大頭,政府這邊出小頭。保安團長還不客氣地道,“過去江會長在位的時候向來都是這麽辦的,李會長上任不久,總不會把規矩給改了吧?”


    李毅這個時候當然不會和保安團翻臉,他笑著道,“三江商會立足於杭州,承蒙各界抬舉厚愛才能走到今日,救災出力本事分內之事,自然是沒有二話的。您就說怎麽做,我們以政府和保安團馬首是瞻就是了。”


    保安團長聽了非常的高興,衝著李毅豎大拇指,“不錯不錯,沒想到你小子雖然年輕,但還是很開事的嘛!這就好辦了,接下來就是安撫災民,然後讓他們哪來的滾回到哪裏去就行了。若是還有硬賴著不肯走的,保安團的監牢也不是吃幹飯的。像他們這些沒見過世麵的小老百姓,用不上兩道大刑,自己就嚇尿了褲子,還不是怎麽擺楞怎麽是?”


    負責財政的人有些不安地道,“南京那邊的意思還是以安撫為主,切勿動手使用蠻橫的手段,免得鬧到上頭去不好聽。”


    “呸!”保安團長不客氣地啐了一口,“上頭?誰是上頭?在這杭州城的地界上,老子就是上頭!老話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這山高皇帝遠的,就算曾紹權親自發話又能怎麽樣?你們這些文縐縐的家夥瞻前顧後的,能幹成什麽大事?真把老子惹急了,直接請他們吃槍子!”


    現如今誰手裏有槍誰的腰杆子更硬。負責財政的人也不過是個小嘍囉,哪還敢多說什麽?瑟瑟發抖地垂下了頭,隻當自己什麽也沒聽到。


    保安團長和李毅稱兄道弟了半天,最後道,“我看你是個實在人,我也不喜歡拐彎抹角。大家敞開天窗說亮話,那救災的錢是不可能如數下發的,這一波那一波,到最後估計也就剩個喝湯的錢。大頭肯定是要商會出的,不過也不用太多,給他們幾碗麵就行了。給得太多,讓他們吃得了好處,以後不管有什麽事兒都往杭州跑,誰能受得了?不過終究是真金白銀,商會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不能隻拿好處不出力。這樣好了,從現在到年底,隻要是商會的商船,渡頭那邊就不收任何費用了,你覺得怎麽樣?”


    如今杭州的渡頭在保安團的把持之下,貨物進出都要繳納一筆稅款,額度著實是不低。


    李毅知道保安團長是個屬鐵公雞的,想從他這裏得到太多好處怕是不可能的,能減免半年的稅款也算可以了。他沒有絲毫思索地點了點頭,“您說怎麽辦就怎麽辦,我是沒有二話的。”


    保安團長對他的態度非常滿意,笑嘻嘻地道,“過去看你在江會長身邊一直沉默寡言,像個影子似的沒動靜,沒想到是個腦筋這麽清楚的人。早知道如此,當時我就該跟你交個朋友的。”


    李毅回以一笑,“現在結交也不晚。”


    保安團長點了點頭,“改天我做東,請你吃頓酒,你可要賞臉參加,不許不來。”


    李毅道,“榮幸之至,怎麽敢拒絕呢?”


    保安團長和他客氣了一番,這才帶著人出了李家的大門。


    李毅臉上的假笑裝不下去,又恢複成以往麵無表情的樣子。小乙子上前道,“家主,保安團的人也太狠了,救災款說吞就給吞了?”


    李毅道,“他們不是素來如此嗎?這就不錯了,還肯在牙縫中擠出一些,就算他全吞了,這時候誰又敢說什麽?”


    “神氣什麽!”小乙子不屑地嘟囔道。


    李毅道,“誰讓人家手裏有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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