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智在白家是一個異類。


    白家千百年傳承下來,家族規矩森嚴,行事循規蹈矩,家族子弟自小就被教育得墨守成規,加之家門鼎盛,世家子弟的身上不免帶了些許傲氣,不易和人親近,人也都養成了古板老成的性格。可白元智卻是個特立獨行的性子,整天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因為是外長房最小的孩子,一直被保護得很好,白元則母親活著的時候對他又十分嬌慣溺愛,放縱得他天不怕地不怕,從來也沒受過什麽委屈磨難,因此更是助長了他的古怪脾氣,是個誰也管不住的閑雲野鶴。


    整日不務正業不說,還經常跟一些三教九流混跡在一起,不是跟上真道院的道士混在一起弈棋品茗,便是和龍華寺的和尚參禪悟道,而且經常就不見了蹤影,十天半月的不回家,讓家中人擔心不已,四下打探不到消息,過了一段時日他便蓬頭垢麵的自己回來了,細細一問才知道,居然跟著別人跑到外麵遊玩去了。今天登山,明日下河,居然還曾跟著一群好事者翻山倒鬥,挖過別人的墳墓。氣得白元則差點兒執行家法,直接打斷他的腿拘在家中老死不許他外出。


    年輕時胡鬧也就算了,可上了年紀白元智依然沒有半點兒長進,仍舊我行我素出入自由,要是白元則多追問幾句,他便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怎麽活是我的事,就算是親兄長難道還幫我過完這輩子不成?是好是壞終究是我的人生,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您就別插手管我的事情了。”


    氣得白元則倒仰,恨不得直接掐死這個上輩子結的仇家。


    白元智年近四十還不肯成家,則大太太和馮氏跟在屁股後麵催他,他今天嚷嚷著要剃度出家,明天喊著要求仙問道,嚇得則大太太跟馮氏都不敢深勸,唯恐哪句話不對再刺激著他,回頭真頭腦一熱出家做了和尚,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可就這麽拖著拖著,白元智的年紀越來越大,加之他為所欲為慣了,在外頭的風評極差,沒有一戶好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則大太太為此不知犯了多少愁,嘴角的火泡滅了起,起了滅的。


    白元智是個管不住的人,又不能真打斷了腿綁在家裏,到後來白元則也隻能無奈作罷,隻要他不做出一些傷風敗俗、敗壞門風的事情,白元則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至於內房,巴不得外房有個名聲不好的浪蕩子弟在外麵晃悠,更不會出麵製止橫加幹涉了。


    不過外頭對白元智的評價向來都是兩極分化明顯,喜歡他的人稱讚他真性情,灑脫隨意沒有世家子弟身上的銅臭氣,待人接物都很和氣;不喜歡他的人就會罵他是個敗家子,放著好好的家業不幫忙,整日的和一些三教九流混跡在一起,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麽出息……


    不過白元智要是對這些在意的話,也就不會做那麽多瘋狂事了,所以該幹什麽幹什麽,到現在也沒有成家,看模樣自己也是放棄了。


    白修朗作為晚輩,當然不能說自己親叔叔的壞話了,隻能歎著氣宛轉地說道,“叔叔總說沒有遇到可心合適的,我母親又不好替他做主,這件事兒就隻能拖著了。”


    唐氏笑著點了點頭,替則大太太說道,“你叔叔這個人小時候就是個刺頭,當初老太爺活著的時候,他們這一輩的孩子裏也就隻有他和元裴敢當麵與老太爺嗆聲了。元裴當時就說他敢作敢為,頗有幾分俠性,是白家裏難得的清醒之人。”


    白修朗見她對叔叔白修治的評價如此之高,忍不住微微一愣,見她麵容平靜不像是玩笑,和白修堯交換了一個眼神。


    白修堯微笑著接口道,“三伯母這話在這裏說說便罷,可千萬不要當著我叔叔的麵說。要是讓他知道了,見有人支持撐腰,隻怕更要為所欲為不聽人管束了。我伯父和父親隻要一提到他就頭疼無比,恨不得拿鎖頭將他拴在家裏,可他腳底上就像生了風一樣,一個不注意就沒了蹤影。早些年還指望成家立業之後能成熟一些,可惜一提起這些他就跑得無影無蹤,到現在我母親都放棄了,隻有大伯母還一門心思地給他張羅婚事呢。”


    唐氏想到則大太太年紀輕輕嫁到白家之後沒幾年上頭的婆婆便沒了,下頭還有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叔子。白元宏的婚事是她一手張羅的,馮家雖然門地一般,但女兒卻個頂個的美貌出色,白元宏婚後與馮氏琴瑟和鳴感情恩愛,一家人相處得和和睦睦,白元宏對這個嫂子感激無比,向來拿她當母親一般敬重,馮氏有樣學樣,對則大太太也相當的恭敬。


    現在令則大太太頭疼的就隻有白元智了。


    唐氏一想到她跟在白元智屁股後麵抓狂的樣子就想笑,對白修朗道,“我很多年都沒見過你母親了,想想還真懷念從前和她在一起朝夕相處的日子。”


    語氣感慨,一聽就是真心話。


    白修朗笑著接口道,“我母親也時常惦記嬸子你,一個人的時候還常常念叨您呢。好在治表弟也大了,過兩年學業一完就可以回去接手家業,到時候我母親和您就可以見麵,估計有好幾天也說不完的話要說呢。”


    唐氏有些恍然。


    回……白家嗎?


    她的心裏微微有些不自在,想到白家的層層屋瓦和空洞的院落就覺得悵然。物是人非,還回去做什麽呢?看到那間曾經生活過的院子,記憶也會飄回到許多年的春夏,想到已逝的丈夫,唐氏頓時有些落寞。


    白俢朗也是個聰明人,見她這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時間有些尷尬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還是唐老夫人聰明地將話題轉移到了別處,不但解了白俢朗的尷尬,也讓唐氏找回了一些精神。


    白蓉萱坐在唐老夫人的身旁,看著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不像是多年不打交道的陌生人,反而像是天天都能見到一般。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迷惘極了,覺得母親上一世一定有很多事沒有來得及告訴自己便撒手人寰,那麽這一世重新來過自己要不要打聽一下呢?


    母親又會如實告訴她嗎?


    白蓉萱陷入了為難之中。


    唐學茹卻睜著一雙大眼睛,還從沒白修堯的美貌中回過神來。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男孩子?


    唐學茹在白修堯的麵前,居然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和人家一比,自己簡直太……普通了一些吧。


    唐崧舟見女兒直勾勾盯著一個初次見麵的男生看,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雖說這白家的小公子樣貌的確是出眾了一些,但這樣毫無規矩地盯著人看,總歸是不禮貌的,何況又是個女兒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唐家沒有家教呢。


    無奈唐學茹看得認真,根本沒有留神到父親的臉色。


    好在黃氏很快走了回來,笑著問晚飯擺在哪裏。唐老夫人便做主擺在了前廳,由唐崧舟和唐學蕘陪客,又見白修堯的年紀不太大,怕雙方沒有話題,提議把董家的小十四也請過來一起熱鬧熱鬧。


    自從江耀祖溜進唐家的事情發生後,小十四那孩子就消停了許多,平日裏躲在唐學蕘的房間裏不肯出門,對外隻說是要完成家裏留下的功課。


    唐學茹已經對唐老夫人坦白了一切,她老人家自然知道事情的始末。見到小十四終於安分了一下,她也沒有多說什麽。之所以這樣做也是為了敲打他一下,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仗著自己有點兒小聰明就目中無人,這樣將來可是要吃大虧的。不過見他這些日子倒是異常聽話,收斂了鋒芒,她也不是那苛責後輩的老人,便讓他也跟著出來散散心,否則真憋出病來,她也不好向董家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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