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王的管事全名叫王德全,父親曾在白老太爺手底下做事,他年紀比白元裴年長幾歲,自小便一直跟在白元裴身邊,因為這層關係,白元裴對他頗為信賴,執掌三房後便親自選了他做管事。王德全能力一般,腦筋也不夠靈活,但好在為人忠心,對白元裴更是敬重有加,為了白元裴不惜把命丟掉。


    這次白元裴去重慶,身邊就帶著王德全。隻不過自從白元裴的死訊傳回來之後,唐氏一直沒機會見見白元裴身邊的人。之後又出了宋孚這一檔子的事,她自顧尚且不暇,何況又被關在院子裏不能外出,就算有心也見不到了。


    王德全乍一見到唐氏,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流著淚道,“三少夫人,都是我沒有照顧好三爺,這才讓他染了惡疾,都是我的錯!為什麽死得不是我啊?我恨不得替三爺死了才好啊……三少夫人,都是我的錯,你殺了我給三爺償命吧!讓我去黃泉路上繼續服侍三爺,免得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連個做伴的人都沒有。”


    唐氏聽他提起白元裴,也跟著掉下淚來,則大太太安慰了好一會兒她才平靜下來,啞著嗓子道,“你起來吧,等會兒你回一趟院子裏,我有話要問你。”


    王德全點了點頭,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自從白元裴去世之後,唐氏所得到關於他的死因經過少之又少,隻知道是途中不小心染了時疫惡疾,沒兩天就病死了,這些還都是從白老太爺那裏傳來的。有些事情,她還是得問清楚了才行,否則等孩子們長大了,問起白元裴的死因她卻說不上來,孩子們該怎樣看待她這個母親啊!


    白老太爺讓胡管家和王德全過來,為的就是三房的賬目清算。這兩個人忙活了兩三天,早就準備得妥妥當當,特意羅列在一張紙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三房現如今的產業哪些是分家時所得,哪些又是公中的買賣交由白元裴管理。白老太爺對這些心中有數,隻大致掃了一眼確定沒什麽問題後,便交到了毅老太爺的手中。


    毅老太爺倒是看得十分仔細,自頭至尾看完之後,讓白元普遞給了唐氏,“唐氏,你也看看,這關乎到你們三房的利益,你看看有沒有錯漏。”


    唐氏把紙接過來,詳盡了看了一遍。隻是從前她便對這些不太上心,隻是偶爾和白元裴閑聊說話時,聽他提起過一些產業的名稱,比如在上海遠郊有一塊叫萬芳果園的地方,那裏種著柑橘和石榴,白元裴還許諾果實成熟後要帶她去住幾天;還有在租界裏頭的兩間洋行,賣的全是稀奇的洋玩意……唐氏見這些都在紙單上,心裏稍稍放心。她全部看完之後,也忍不住有些心驚,實在沒想到三房手底下的產業居然有這麽多。


    她麵不改色地點了點頭,“我都看完了。”


    蔡二太太卻是靈機一動,急忙站起身來道,“弟妹,這可不是你們三房一家的事,關乎到整個白家的利益,你是不是也把這清單拿出來給我們瞧一瞧,大家把話都說在明麵上,也免得日後再有爭議。”


    唐氏抬頭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則大太太剛要替她拒絕,唐氏便把紙單遞了過去,“看吧,睜大眼睛看清楚一些,別錯漏了什麽。”


    蔡二太太哼了一聲,“我自然是要好好看的,這可是白家祖上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家業,說什麽也不能便宜了外人啊!”她一把接過紙單,認認真真地研究起來。這一看不要緊,看完之後蔡二太太差點兒被當場氣出毛病來。


    老太爺也實在太偏心了一些!


    三房的產業全是些能生金蛋的母雞,可二房分家時得的那點兒卻像是泥頭瓦塊,要是跟外人家比還算有得看,但要是跟三房比,那簡直就是天上地下雲泥之別了。難怪那個白元裴花錢像流水一樣,結交達官顯貴,什麽東西好就送什麽,眼睛也不眨一下。逢年過節送的年節禮更是貴重無比,外人都說白元裴才能兼備,白家交到他手裏肯定能夠振興輝煌……呸!二房要是手裏有這麽多錢,他們也可以隨便充好人。


    現如今外頭哪個人不是見錢眼開?


    蔡二太太氣得渾身直抖,差點把手裏的紙單子揉碎了吞到肚子裏才能解氣。


    白元德在一旁輕輕地咳了一聲。


    蔡二太太立刻回過神來,她當然知道白元德這是在有意提醒自己,這會兒不是發作的最佳時機。此刻白家還是白老太爺說了算,要是二房真撕破了臉鬧起來,沒臉的還是白老太爺。這老狐狸腦袋裏裝著十八個彎,眨一眨眼睛都有個主意,而且深藏不露很難讓人琢磨透,萬一他到死也看不上白元德,真把家業傳到外三房可怎麽辦?


    蔡二太太不想忍也得忍。好在公中的產業都要交還回來,多少算是個彌補。有了這些進項,二房將來也能飛黃騰達過上好日子,到時候他們占了先機主動,再想辦法把治哥的產業一點點蠶食到自己手裏也就是了。


    蔡二太太故作平靜地把紙單交還給了唐氏。


    唐氏接過來直接遞給了則大太太,“你也看看吧。”


    則大太太嚇了一跳,“我又不懂這個,看它做什麽?”她雖然和唐氏的關係交好,卻不想摻和進內房家業的事情中去。這也是很早之前白元則就交代過她的,關係是關係,家業是家業,這是兩碼子事,不能放在一起說。


    唐氏卻仿佛早有準備,微笑著道,“三房的產業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治哥年紀太小沒辦法繼承,等我回杭州之後肯定要交給一個信得過的人幫忙照應,交給別人打理我也不放心。在治哥接手之前,我想把這些產業交給你們這一房打理,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


    唐氏的這句話仿佛一個重磅炸彈,轟得眾人耳朵嗡嗡直響。眾人麵麵相覷表情各異,都沒想到唐氏會忽然間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三房有多少產業,又都是些什麽產業,明白的人自然心知肚明。這可不是一碗米飯一碗水那麽簡單,涉及到的利益千頭萬緒,如果真的交到白元則的手裏,對於外三房來說絕對是注入了一股新鮮的力量,說不定可以讓外三房在治哥長大的這一二十年中恢複元氣,有和內房比肩的實力。


    白元明、白元宏和白元智這幾個年輕人都是眼睛一亮,看唐氏的眼神變得異常驚訝。


    但如白元則和白元恒這種有了一定閱曆的大人更多的則是不安。雖然唐氏的提議非常令人心動,此刻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但三房的產業就像個燙手山芋,如果白元則真的接到手裏來,內房還不把自己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他還能有消停日子過嗎?


    則大太太張大了嘴,一副活見鬼的樣子。蔡二太太更大是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敢相信。


    白元德陰沉沉地看了唐氏一眼,很快便又把頭低了下去。


    白老太爺也沒想到唐氏會有這樣的決定,這倒是讓他頗為意外。他腦筋飛快地想著應對之法,看唐氏的眼神充滿了耐人尋味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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