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充耳不聞,帶著吳媽徑直向前走去。


    身後跟著的兩個下人也都是心中有數靈透之人,按道理他們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想要追兩個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婦人還不容易,可他們卻遠遠地跟在後麵,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既不會讓唐氏在眼前消失,可也不會讓人覺得有逼迫感。


    一看就是想要置身事外,不想攪和進唐氏這件事兒的聰明人。


    唐氏心融神會,覺得白家的人各個聰明狡詐,自己哪裏能是他們的對手?


    她就像一條生活在魚塘中的小魚,既沒有攻擊性也沒什麽遠見,每天睜開眼最盼望的就是生活安逸,喜歡的人都在身邊,永遠都能平安喜樂就足夠了。可白家卻是江海,她這條什麽都沒有經曆過的小魚誤入此處,自然會淪為其他大魚的食物,被一口吞進肚子裏,連反抗的能力也沒有。


    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一直都是白家的生存之道。


    隻可惜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閔老夫人所住的院子在白家的東側,名叫棲子堂。“棲子”出自《寒棲子歌》“棲子妙今道已成,手把玄樞心運冥”,寓意這個庭院能夠給人寧靜、安寧之感,頗有幾分詩情畫意凝神靜宜的用意。那裏原本是白老太爺父母的舊居,兩位老人殯天後一直空著,但每年都要修繕,屋舍相當的整齊規製。閔老夫人嫁過來之後,並沒有住到白元裴兄弟幾個生母住過的院子,而是生活在了這裏。


    因為白老太爺的父母喜歡安靜,活著的時候便做主修了一道二門,將棲子堂單獨隔了開來。二門每日戌時關門,第二日卯時打開,要通往棲子堂,這道門是必經之路。


    吳媽緊張地扶著唐氏,“夫人,這個時候二門都下鑰落鎖了,咱們根本去不了棲子堂啊!”


    “那就叫門!”唐氏堅定地說道,“一直叫到門開為止。”


    吳媽不好再說,但表情卻顯得十分擔心。


    閔老夫人那個人雖說對誰都一副客客氣氣的樣子,但清高自傲,除了娘家人之外跟誰都走得都不是很近,保持著相當疏遠客氣的距離。何況夫人自從嫁到白家來之後,也隻是逢年過節到閔老夫人那裏略坐坐而已,無論夫人送去了什麽,閔老夫人的回禮總會比它略高一個檔次,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也毫無親近可言。


    白元裴跟這個繼母的關係也是麵子情,自然不會讓妻子有事沒事往這裏湊,因此唐氏和閔老夫人除了混個臉熟之外,當真沒半點兒交情。


    這時候出了事兒,急巴巴的趕去找閔老夫人?她真的會幫忙嗎?


    吳媽覺得唐氏是在病急亂投醫,而且實在過於天真了。


    她隻是想不明白,究竟是誰要陷害自家的夫人,而且還設計得天衣無縫,讓人辯駁都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這個人……實在太厲害了些。


    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雨夜風涼,吳媽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


    這一路走來,兩個人的鞋子都已經濕了。好容易來到二門前,唐氏緊張地吸了口氣。說實在的,她也不敢確定閔老夫人一定會幫助自己,如果她真的不願意管自己的閑事,又該怎麽辦呢?


    唐氏站在大門前,一時間竟然有些猶豫。


    吳媽小心地瞄了瞄她神情,看出了她心底的不安與為難,低聲道,“夫人,要不還是明兒一早再來吧。大晚上的過來,老夫人肯定早就安寢了,任誰睡到大半夜被人叫醒隻怕心情都不會好,到時候怎麽願意幫咱們的忙呢?”


    唐氏輕輕歎了口氣,望著眼前這扇黑漆漆的大門,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麽結果。


    吳媽扯了扯唐氏的衣袖,繼續勸道,“夫人,您聽我的話,咱們還是先回去打算一番,等天一亮我們再過來。正好也商量一下說辭,見了老夫人要怎麽說才行,總不能什麽都沒準備就冒冒失失的跑過來吧?”


    沒等唐氏作決定,門內忽然傳出一個聲音來,“是誰在門口說話呢?”


    唐氏和吳媽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都趕緊閉上了嘴,緊張地側耳傾聽著。


    雨聲中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慢慢靠了過來,緊接著二門便被打開了,一個圓臉的婆子探出半個腦袋來,一見唐氏,立刻微笑著說道,“原來是三少夫人過來了,快請進來吧。”


    唐氏和吳媽俱是一愣。出了這麽大的事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白家的人肯定全部都知道了白天所發生的事情。可這婆子對待兩人的態度卻和往昔一般並無二致,而且還將二門打開,仿佛早就等在了這裏一般。


    “這……”唐氏一臉不解地望著她。


    那婆子笑著道,“老夫人知道您一定會過來,所以早就吩咐留著門了。快請進吧,老夫人這會兒還沒睡呢。”


    唐氏和吳媽麵麵相覷,又是震驚又是意外,全都猜不到閔老夫人等著她們要做什麽。


    那婆子卻不再多說,靜靜等著唐氏下決定。


    唐氏望著敞開的大門,想到自己麵臨的局麵,最終還是下定決心,什麽也沒說的邁進了門檻。那婆子一手撐傘一手提這個燈籠,慢悠悠地在前麵領路。唐氏和吳媽跟在後麵,吳媽小聲道,“夫人,您想好一會兒見到老夫人說什麽了嗎?”


    是啊,要說什麽呢?


    唐氏搖了搖頭,心中五味雜陳。她平日裏最要麵子,出了事後上趕子來求助一個和自己走動的並不親近的人,她自己也覺得張不開嘴。可現在除了閔老夫人,還有誰會願意幫她的忙呢?


    出了事兒後大房、二房那頭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兩個嫂子甚至都沒有派個人來問問她的情況,一看就是準備置身事外,不想攪和進這蹚渾水中來。外三房人微言輕,則大太太就算知道後有心幫忙,可沒有白老太爺的點頭授意,隻怕她連正房的門檻也邁不進來。


    唐氏無路可走,隻能厚著臉皮求到閔老夫人的麵前了。


    往日短暫的路程今日走起來卻特別的漫長,繞過一個小巧的彎路回廊,黑暗中棲子堂的屋舍便出現在眼前。房簷下掛著整整齊齊的燈籠,值夜的婆子規規矩矩地守在屋簷下,見到來人一點兒也不好奇,該做什麽便做什麽,居然沒一個探頭探腦隨意張望的。


    從前唐氏覺得閔老夫人這裏的規矩有點兒大,能在閔老夫人身邊服侍的人都特別知道進退,但也讓棲子堂看上去格外的不近人情。可經曆過事情的唐氏此刻卻換了一番心境,再看待棲子堂就和往日不同了。自己的院子雖然看上去其樂融融的,但下人們當著白元裴的麵還算恭敬,背著白元裴卻總是有些沒大沒小。要是當初她也能像閔老夫人一般治下嚴謹,賞罰分明,說不定也不會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


    她對身邊的人實在太過放心,也太大意了一些。


    唐氏沉默著由婆子領到了一間房間前。


    唐氏認得這是閔老夫人的書房,平日裏多數時候都在這裏寫字練畫,唐氏來閔老夫人這裏走動,她十次有九次是在這裏接待自己。閔老夫人惠若蘭娟,自幼便練習書法與工筆畫,後來又得大師指導,進展神速,下筆行雲流水,作品頗受好評,便是誰也瞧不上的白老太爺也表示欽佩不已。


    此刻屋內燈火通明,屋簷下的一個婆子早早地便等在了這裏。見到來人便撐著傘迎了上來,“三少夫人來了,老夫人正在屋內等著您呢,快進去吧。”居然是易媽媽。


    唐氏一怔,客氣地向她點了點頭,叫了聲易媽媽。


    易媽媽似笑非笑的將她請到了門口,輕輕扣了兩下門,“老夫人,三少夫人過來了。”


    屋內傳來閔老夫人淡淡的回應聲,“進來吧。”


    易媽媽輕輕推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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