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朗的好日子許多遊人都會坐船遊覽西湖,因此岸邊許多搖船人都在這裏等生意。烏篷船也分大小,唐學蕘租的這兩條都屬於大船,艄公五十多歲年紀,體格健壯皮膚黝黑,帶著一頂竹編的笠帽,笑容可掬,不斷地提醒幾位小姐要注意腳下。


    白蓉萱幾人在艙席中坐穩,兩位跟船的小廝則在船板上盤膝而坐。


    艄公坐在船尾,見客人都坐好了,客氣地問道,“公子小姐,人上齊了沒有?”


    “齊了。”唐學蕘出麵和他打交道,“不過咱們稍等一下,看旁邊那條船走了我們再出發,別離得它太遠。”


    艄公點頭答應了,“曉得了。”伸著脖子向一旁張望,臉上一副焦急不已得神色。


    小十四不解地小聲打聽道,“叔叔,這船夫怎麽一副猴急的模樣,裏麵可有什麽說法?”他甚至語帶驚恐地說道,“他該不會是黑船吧,把我們拉乘到湖中間就拿出家夥事來,如果不加錢就把我們逼到湖裏去。哎喲,我可不會劃水呀……”


    唐學蕘聽他胡言亂語,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他的頭頂上,“你小子胡言亂語些什麽呢?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有你說的那種人?你看他一副心急的模樣,那是因為想趁著這樣的好天氣多攬一些生意,這些搖船的艄公要養一家子人,我們這裏慢一些別人那裏慢一些,他一天也就接兩夥人,若是時間緊著些,說不定可以接三夥甚至四夥人,因此他才格外的著急。”


    “原來是這樣,倒是我想岔了。”小十四了然地點了點頭,“不過叔叔別覺得我話是誇大其詞,現在世道艱難,很多人為了活命都走起了歪道。我祖父和我父親都遇到過,幾次死裏逃生,他們特意囑咐我無論做什麽事都要多留個心眼,以備不時之需,不要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到別人的手中。”


    一番話說得格外誠懇和認真。


    唐學蕘不大相信他的話,笑著搖了搖頭,臉上全是看少年人說大話的微笑。


    白蓉萱看在眼裏,卻知道小十四這番話的的確確是真的,不遠的將來戰火會徹底蔓延開來,到處都是水深火熱民不聊生的艱難生活,上一世她在北平的那段最後時間裏,經常能從鄰居家女孩子的嘴裏聽到四麵八方傳來的戰報,吳媽每次出門回來也會顯得小心翼翼,隻說大街上全是難民模樣的人,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市集門口更是有當街賣兒女的,半大小子就值幾塊錢,女孩家更是給幾個饅頭就可以領走,不但讓人覺得匪夷所思更讓人害怕。


    思慮間董玉濼乘坐的那條船率先撥漿,向著湖心劃了過去。


    艄公一看,連忙搖槳,船槳推動湖水,烏篷船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白蓉萱望著小十四,輕聲說道,“害人之有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出門在外小心一些總是沒壞處的。”


    小十四知道唐學蕘不信的他的話,正想解釋幾句,聽白蓉萱幫自己說話後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眼睛一亮,“就是這麽個道理,我祖母也總說人心隔肚皮,什麽都不考慮就相信別人,這個人一定是個大蠢蛋。”


    唐學茹好奇地問道,“你祖父和你父親經常出門嗎?他們都遇到過什麽可怕的事情?”


    “那可多了。”說起這個,小十四的表情有些得意,“我祖父是曾祖母的第二個兒子,為人精明又會籠絡人心,在外麵的口碑極好,甚至比我大爺爺還要厲害,很多客商都喜歡跟他打交道做生意。我父親雖然不如我祖父那般八麵玲瓏,但也是個慣會左右逢源的人,這樣一來,我們二房的客商就比其他三房多一些,有些重要客戶需要他們親自出麵應酬,所以也會跟著車船送貨,遇到驚險的事情可多了。我祖父曾在長江流域被人連船帶貨截了下來,要不是請了當地的官員出麵,隻怕很難平安離開。我父親更是在西北一帶遇到過馬匪,你們知道馬匪嗎?他們都是成群結隊的劫掠,很多客商都被他們洗劫過……”


    “啊?”唐學茹聽得瞪大了眼睛,“他們就這樣明目張膽地為非作歹,當地的官員也不出麵管一管嗎?”


    “我父親說這是管不過來的。”小十四也有些苦惱地說道,“首先是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很難徹底清除幹淨。他們就像野草似的,隻要留下一個根,用不了多久就又會發展壯大。主要還是日子難過,他們為了生路才迫不得已走上這條不歸路,而且每個人都像在刀尖上舔血似的豁出了命,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裏。如今軍隊的人都被供養得懶散沒鬥誌,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我父親就告訴我那些馬匪常常可以以一敵十,打得當地的軍隊丟盔卸甲,頭也不回的亂跑。更有馬匪和當地官員、軍隊狼狽為奸沆瀣一氣的,馬匪每次會把打劫來的錢財拿出一部分孝敬給官員軍隊,這兩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他們的行為,隻要不鬧出人命就行,所以馬匪大多隻劫財不取人性命,除非遇到不怕死反抗太激烈的會殺一兩個殺雞儆猴,這時候他們也會多拿出一些錢財打點,那些官員們見財眼開,也就不會太去管他們的事情了。”


    唐學茹聽著皺了皺眉,“這也太無法無天了吧?難道就沒人管管嗎?”


    唐學蕘這些日子常在店裏幫忙,南北客商也見過一些,聽說過這樣的事情。他輕輕歎了口氣,正色說道,“主要還是錢鬧的。聽說南京政府財政連年吃緊,有些地方的軍餉都發不出來,那些人隻能靠這種辦法斂財,不然鬧出兵變什麽的就更麻煩了。”


    小十四道,“如今南京政府的當權人是曾紹權,他上任之前就是主管財政的,不少人以為他上任之後能改變財政問題,沒想到變化是一點兒沒有,他倒是把自己家的人全部安排到了重要的位置上,自己則坐穩了第一把交椅,日子過得不知多快活呢。”


    唐學蕘一下子就想到了劉家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們家的問題解決了沒有?大少爺還被關著嗎?


    張芸娘對這些是一點兒不懂,像聽天書一樣眨了眨眼睛,卻在心裏暗暗記下了小十四口裏說得幾個地方,等回到家她要一字不差地告訴哥哥,讓他以後不要去這些地方走商送貨。


    幾個年輕人說著話,船也不知不覺間就劃到了湖中間。


    暖風吹動畫麵,喧囂和嘈雜越離越遠,白蓉萱稍稍鬆了口氣,忽然聽到湖麵上傳來一陣陣悠揚美妙的琵琶聲。


    她微微一怔,正想探頭去看,就見唐學茹快一步地跑到烏篷船外麵,瞪大了眼睛張望。


    隻見不遠處的湖麵上停著一艘漂亮的畫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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