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不小,足足有六進。


    比洛府還要稍大一些。


    這是裴忌升任千戶後置辦的。


    原先裴家人一起住在城西的三進宅院裏,還算合適。


    隻是裴忌想給洛芙更好的,不忍她嫁過來還不如在家時住的舒心,便舍了三進宅院,搬進這裏。


    現下裏頭住著裴母許氏,老大裴端與媳婦周氏,還有快及笄的老三裴榆。


    裴忌住在正院西側的兩進院子裏。


    前院武房,後院住伺候的丫頭婆子,沈芷柔也住在這裏。


    她雖說還沒有被抬為姨娘,但給的份例與姨娘也沒什麽差別。


    她就住在裴忌隔壁廂房,有丫頭婆子伺候。


    裴忌身邊的一應事物則由她打理安排。


    裴忌抱著沈芷柔一路回來,驚了不少人,後院的丫頭婆子也都忙活起來,打熱水的打熱水,拿藥的拿藥。


    裴忌把沈芷柔放在床上,自己蹲身將她的羅裙中褲拉起,她腿上的傷痕便顯露出來。


    不過是一點磕傷,看起來血肉模糊其實並不嚴重,裴忌常年習武心裏清楚,對沈芷柔道:“皮外傷不打緊,上了藥今晚就能結痂,我要去拜見母親,你好自歇息。”


    沈芷柔雙頰酡紅,無限柔情的望著他:“我沒事,表哥不要擔心。”


    裴忌點點頭,一路頂著大太陽回來,他身上也出了汗,隻是他心知自己外出歸來沒有先回家拜見母親,母親定然生氣,此時也顧不得回自己房裏沐浴更衣,脫下外衫隨手遞給丫頭,隻著月白直綴,一邊鬆箭袖一邊出去。


    他很少來沈芷柔廂房,這時才發現她房中春案上擺著個花瓶,裏頭插著滿捧的山櫻。


    那鮮靈粉嫩的樣子跟他贈給洛芙的山櫻一模一樣。


    裴忌停住腳步,回身看沈芷柔:“你房裏的山櫻是哪裏來的?”


    沈芷柔正無限柔情,聞言心中咯噔一下,這山櫻就是裴忌在永明采的。


    她私自藏了一部分,謊稱是自己采的,叫花匠和小旗一起送回來。


    大部分送去洛府給了洛芙。


    她私藏的這部分則被小旗送回裴府,裝進她房中的花瓶裏,由丫頭婆子們照料。


    她如此做,一為嫉妒,二為給洛芙添堵。


    她不僅要將這山櫻放在房裏,還要培植起來種在自己廂房前。


    如此待洛芙進了門,看到山櫻就會知道,當初裴忌送她山櫻時,也有她沈芷柔的一份。


    她別想越過她去。


    不想表哥竟發現了。


    表哥心思縝密,又是從小旗起來的,經辦的案子成百上千,可不是好糊弄的。


    沈芷柔心中清楚,卻也沒慌,隻小心道:“是我采的,我看表哥采回來的山櫻實在好看,便耐不住自己也去采了一些,隻是我不會養,便讓小旗和花匠一並送回來給房裏的丫頭們養。”


    她攥著衣角,怯怯的問:“表哥,我,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裴忌道:“撤了吧,芙兒很喜歡山櫻,你房裏不該有。”


    沈芷柔臉色白了幾分,勉強笑道:“表哥說的是,我一時糊塗竟沒想到這裏,我這就讓她們把山櫻扔出去。”


    裴忌嗯了聲,沒再說話,轉身往正院去。


    正院裏人很齊全。


    除去老大裴端,老大媳婦周氏,老三裴榆都在裴母許氏身邊。


    裴忌進來對坐在主座上的許氏拱手拜道:“母親,兒子回來了。”


    許氏身形幹瘦,華服加身,金簪滿頭也不顯貴氣,臉頰微陷,嘴唇肖薄,倒顯出幾分刻薄。


    此刻閉著眼睛好似在養神,裴忌說話,她也沒什麽反應。


    裴榆坐在許氏旁邊,十四歲的姑娘,五官同裴忌有兩分像,臉兒圓圓的,嬌憨可人,隻是神情有蠻橫之色,將這嬌憨衝淡不少。


    她哼了一聲,把臉別到一邊,陰陽怪氣道:“原來二哥哥還知道回家呢,我還當你以後就要住進洛府,連娘都不要了呢!”


    老大媳婦周氏站在一旁給許氏打扇,打圓場笑道:“二叔好容易有了心上人,難免上心些,日後咱們姑爺要是也跟二叔一樣,小妹的日子才會好過呢。”


    裴榆扭臉看她,叫道:“嫂嫂你可不要亂講,我可是有教養的,才不會像那人一樣勾的夫君連孝道都不顧了!”


    裴忌容不得有人說洛芙的不是,沉下臉:“裴榆!”


    殺伐重的人沉下臉氣勢更是駭人。


    裴榆抖了下,閉上嘴往許氏身邊靠了靠。


    許氏緩緩睜開眼睛:“這媳婦還沒進門呢,就開始訓你小妹了,待她入了府,你是不是要連我也一起訓啊?”


    裴忌有些頭疼,緩了臉色道:“母親莫要著惱,外出歸來沒有先回來拜見母親是兒子的不對,您不要遷怒芙兒,她是您選定的媳婦,品行如何您心中定然是清楚的。”


    許氏噎了噎。


    洛芙確實是她選的二兒媳。


    當初也是她催著老二去佛寺同她相看的。


    這個洛二姑娘也確實是個安分的。


    隻是人如其名,生的未免也太好了些。


    老二被她迷的連娘都要忘了。


    這讓她很是不喜。


    她梗著脖子道:“她是我選的又如何,把爺們迷成這樣,那就是她不賢!”


    裴父在時,裴忌也還小,家中過的清貧,裴父又時常在外奔波,許氏為兩個兒子勞心勞力,累的幹瘦,裴忌都看在眼中。


    他不想惹母親不快,隻得揭過這個話題,服軟道:“兒子剛回來,一路上連口水也沒喝,母親當真不管兒子了嗎?”


    許氏早從沈芷柔那裏打聽到她這二兒子回來後,先在千戶所沐浴更衣後才去的洛府。


    不想他有工夫沐浴,卻連口水都顧不得喝,把自己拾掇幹淨後隻巴巴的趕過去看人家。


    真真是把那丫頭放在心尖尖上了。


    許氏心中更是有氣,卻也知道老二這是在遞台階,又是心疼他這一路回來連口水都沒喝,瞧著又瘦了些,一麵吩咐老大媳婦拿香茶給他,一麵將火力轉移到沈芷柔身上:“芷柔不是在你身邊伺候嗎,她是怎麽照顧你的,不過就出去月餘的工夫,竟叫你瘦了一圈!


    回來還是叫抱著的,她就恁是金貴,連路都走不成了?我看啊她也是越發的不像樣子了,你日後莫要太縱著她了……”


    裴忌坐在一旁喝著茶水。


    耳中聽著許氏絮絮叨叨的數落,心中浮現的卻是那嬌嬌兒的一舉一動。


    他在想,她給他繡的香囊該是跟她一樣充滿花香。


    他一定會貼身放好,好好珍藏。


    在沒備好聘禮之前,這隻香囊將會是他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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