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木生照例是天未亮就上山,那時候天邊黑壓壓的雲層透出幾分淡白,像是要衝破束縛的箭羽。


    其餘人都等在山下,隻有霍木升一人下車,順著唯一一條山路向上走。


    走了約莫十分鍾,走到普濟用來放轉運燈的屋子外頭。


    他略微站了一會,才進去。


    這屋子沒窗,四麵不透風,按理說將門關上句就無風可入。


    可桌案上點著的兩盞紅燭卻頻頻搖晃。


    叫人覺得心驚。


    普濟盤腿坐在燭台前,臉色被映襯的紅黑相間,聽見聲響他沒回頭,悠悠道:“今日最後燒一天,叫你家主人熬一熬。”


    霍木生站在後頭,麵色凝重的看著那盞越燃越旺的燭火,半晌才輕輕的“嗯”了一聲,等著普濟將那些畫好的符紙一一張張折好,放進一直燭火飄搖的燃燈。


    那火焰一觸到符紙,就發出炙熱又明豔的火光,很快就將那些紅黃相間的紙焚盡。


    空氣間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霍木升垂下眸子,又壓抑不住心裏的鬱氣,歎了聲。


    普濟說:“好了。”


    霍木升也沒多言,轉身就往山下走,山下早就有車等在那,一見霍木升的身影,趕緊迎上來。


    “叔,怎麽樣?”


    霍木升瞥了他一眼,無言。


    能怎麽樣呢?霍隱要做的事情,誰又能阻止。


    車子一路往山下開,所過之處春意盎然,碧草連天,霍木升的心情卻始終輕快不起來。


    但在回到霍隱現在暫時的住所時,他立馬收起了那副擔憂陰沉的模樣,對著客廳裏和牛奶的綰綰恭敬道:“秦小姐。”


    綰綰咽下口中的牛奶,“霍叔,早。”


    “早,霍先生呢?”


    “您有急事嗎?”綰綰看了房內一眼,“他睡著了。”


    睡著了?


    霍木升神色沉了幾分,卻沒有在綰綰麵前露出端倪。


    “沒事。”


    綰綰正好也吃完了早餐,漱了口就站起身,準備回房間:“那等霍隱醒了您再找他吧。”


    “好。”


    霍木升目送著綰綰進了房間。


    小姑娘腳步很輕,就連開門都刻意的放輕了動作,可這樣的聲響又怎麽可能逃過霍隱的耳朵?


    常年深處在險境裏的人,哪怕是睡著了也是耳聽八方,一點細微動作就會警醒。


    霍隱沒醒,將近一米九的大個子,蜷縮側躺著,眉眼緊閉,唇色淡的幾乎沒顏色。


    他睡著總是皺著眉,好像睡著了也有煩心事似的。


    綰綰輕輕的在床邊蹲下,目光落在他的唇角,神色有些怔愣。


    她懂得不多,但不代表她是傻子。


    一個人若不是生病了,怎麽會有這樣的臉色?


    綰綰去問過連雅致:“雅致姐,你懂的比我多,你能不能告訴我,霍隱他怎麽了?”


    連雅致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在綰綰執拗又澄澈的眼神下,同她說了一個故事。


    嚴格來說,是些封建迷信的怪談。


    自古以來民間都有許多奇門偏方,什麽嬰兒啼哭,夜裏不眠,因為都是些簡單好操作,且不傷誰利己的,所以也不需要遮著掩著。


    但有些確實不能對外人道的。


    連雅致會知道這些,也是因為岑鴆那個病秧子,為著岑鴆這個病秧子,岑家是醫學迷信都做過。


    岑家找的一個風水師曾說過,有些人生來命硬,能克一切陰邪,有些人氣運弱,輕易就會衝撞一些不幹淨的東西。


    這裏不幹淨的東西倒也不全是什麽鬼怪牛蛇,而是某些對人不好的磁場,就比如說某些凶宅,有些人住著沒事,有些人白天經過,夜裏都可能做噩夢。


    世界之大,玄妙之事多不勝數。


    那風水先生說,若是能有一個氣運強且命硬的人願意分出氣運,擋了這些陰祟,將那些不好的都轉到他身上,那對於氣運弱的一方而言,等同於是逆天改命了。


    隻是這世間氣運強盛的人本就不多,能替人當煞的就更是沒有幾個。


    因為分了氣運,自身也會受到波及,輕則氣運虧損,重則性命不保。


    連雅致說的時候,綰綰沉默了許久。


    連雅致說:“我隻是同你說個故事,至於真相如何我們誰也不知,興許…興許是我們想多了。”


    不是想多。


    綰綰很清楚,不是想多了。


    她的身體她最清楚,當年大周老國師替她看過一次麵相,說話的時候父王請他到外堂去說,綰綰因為好奇,便悄悄的躲在了門後。


    在大周人人信奉天神,對術士批命也是深信不疑。


    術士毫無避諱,好壞皆說。


    老國師說:“當年我徒弟說的沒錯,昭和郡主確是早夭之命,藥石不能醫。”


    當時氣氛略有些沉重,綰綰站在門口,久久都沒聽到父王還有環玉她們出聲,是老國師再次開口:“但郡主命中有一偏星,極貴,乃是她的貴人,若能遇,興許一切會有轉機。”


    “當真?”


    老國師又言:“但機會渺茫,隻能祈求上蒼慈悲。”


    如今再想來,老國師最是靈驗,霍隱可不就是她的貴人嗎?


    在大周時他就屢次救她,到了這個時代,她也是在他的庇護下生活。


    綰綰覺得自己委實是很沒用,這般想著,眼眶就忍不住的濕潤。


    霍隱本來意識昏沉,陷在一片混沌的黑暗裏,突然聽見一些細微聲響,很輕,但心口處還是忍不住的泛起痛意。


    他睜開眼。


    看見了蹲在床前的綰綰,此刻也不知道傷心些什麽,下巴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濃黑緊密的長睫還掛著淚珠。


    霍隱伸手,掌心輕柔的落在她垂頭喪氣的腦袋上。


    男人聲音低啞,帶著幾分刻意放輕的柔和:“綰綰,哭什麽?”


    綰綰抬眸,看著他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難過些什麽,隻是小心翼翼的依偎上去。


    她向來都是喜歡鑽進他懷裏,這一回卻是主動張開雙臂,小心的抱住了他。


    “霍隱,你生病了,是因為我對嗎?”


    霍隱掩去眸中神色,“說什麽傻話,我隻是有些累。”


    綰綰見他躲閃,伸手捧住他的臉頰,要他直直的望著自己,執拗的看他。


    “霍隱,是因為我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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