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生從未許過願。


    隻此一次,也僅此一願。


    願你此生,身無病痛,心無苦楚,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霍隱


    ***


    黑夜寂靜,冰雪簌簌。


    小巷一排路燈,盞盞昏暗。


    最盡頭的昏黃燈影下有個小小的身影,許是蹲了有一陣子,兩肩落了薄雪。


    此時腦袋一晃一晃,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栽到地上去。


    男人個子極高,黑衣清瘦,寬大的衛衣帽子蓋住眉眼,露半張略顯涼薄的臉。


    他目色冷淡,仿佛角落是塊不起眼的大石頭,沉默的走過。


    ……


    綰綰的瞌睡打得正迷糊,突然被冰冷的雪花落了滿頭滿臉。


    兩片梅花枝頭的碎瓣,從她無暇如玉的額頭上滑落。


    柔和的路燈照在那雙大而圓潤的杏眼上,能清楚的看見,困意未褪,眼角還懸著一小泡淚水。


    半夢半醒間,對上了男人那雙毫無溫度的眸子,帶著涼薄和讓人看不透的幽深。


    叫人心生恐懼。


    綰綰卻似驚似喜的伸手,揉了揉眼睛。


    男人已收回目光,抬步離開。


    “將軍。”


    他的腳步生生停住,目光懶懶的下望。


    一雙白皙柔弱的小手,揪住了他馬丁靴的鞋帶。


    夜色太沉,綰綰沒有看清男人眼中流露的殺意和戾氣。


    她隻是仰著頭,目光怯怯的看他。


    “將軍怎的不理綰綰?”


    輕輕的吸了一下鼻子,聲音裏帶著點委屈。


    莫不是她摔下山崖的時,臉髒了亦或是破相了,將軍這才沒認出來她?


    綰綰覺得有理。


    她與將軍不過才見了幾回,他認不出自己也不是什麽奇怪事。


    她趕緊收手擦臉,想到什麽,又飛快的揪住了那根鞋帶。


    怕人跑了,偷偷攥緊了幾分。


    霍隱也不說話,看她一手揪著自己鞋帶,一手在臉上塗來抹去。


    將原本幹淨漂亮的臉抹的十分狼狽。


    跟花貓似的。


    偏綰綰不曉得,抹完了還十分認真的理了理頭上的亂發。


    弄好了。


    她鬆了口氣,心裏有些羞怯。


    父王雖從不苛求她像其他貴女一般整裝肅榮,但作為一朝郡主,方才的摸樣定然不怎麽得體。


    在將軍麵前,到底是失了點體統。


    綰綰重新仰頭,滿臉希翼的望著霍隱,還朝著他展現了一下自己的兩個小梨渦。


    很乖。


    霍隱那雙毫無溫度的眸子冷漠的望著她,好像看的是路邊一株能隨意踐踏的野草。


    素不相識,他本就不是管閑事的人。


    這樣極具恐嚇和冰冷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會舉起屠刀。


    綰綰卻不怕他,反而被看出了一點熟悉感,忍不住晃了一下他的鞋帶,聲音軟軟的。


    “將軍認出綰綰了?那帶綰綰回家好不好?”


    雪風越發大了。


    綰綰凍的手腳都要失去知覺了,心裏還是不明白。


    自己怎麽會在這呢?


    她明明聽話的往山上跑,不過踩了塊石頭滑了腳,怎的摔下了山坡就掉到了這裏?


    這地方她看了害怕,便不敢隨意走動,呆在原地等了許久也沒等來環玉她們。


    好在現在等來了將軍。


    綰綰又晃了一下他的鞋帶:“綰綰想回家了。”


    霍隱垂眸看了她一眼。


    然後幾張紅色的紙幣,遞到了綰綰麵前。


    綰綰不明所以的看著那幾張奇怪的紙,見霍隱還麵無表情的盯著自己,歪了下腦袋。


    “將軍受傷了嗎?你帶綰綰回去,綰綰讓環玉給你上藥,好不好?”


    小姑娘聲音軟綿,方才沒掉下來的淚懸在眼角。


    霍隱幹脆將錢放到她毛領子邊上的小兜裏。


    扯了一下剛被樹枝掛下來的衛衣帽,轉身走了。


    綰綰卻高興的很,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興高采烈的在他邊上囔囔。


    “將軍,你還記得這個口袋呀?這個是環玉給我縫的呢,你看,裏頭還有兩顆小蜜棗,我分你一…哎呀!”


    綰綰還沒將蜜棗遞給霍隱,便想起來自己有東西沒拿,提著裙擺又跑回去,費力的把自己琴抱起來。


    這可是皇伯伯賜予她的,整個周朝就這麽兩把呢。


    琴太重了,綰綰力氣小,隻好求助走了好遠的霍隱。


    “將軍。”


    霍隱沒回頭,身後又傳來噔噔噔的小跑聲。


    雪地上的影子照的清楚。


    小姑娘穿的厚,又披著披風,此刻提著裙擺哼哧哼哧的追。


    然後…


    “唔…”


    影子摔倒了。


    許是風雪太大,又或許天色太黑,也可能是腰側的傷口隱隱作痛,叫霍隱失了幾分理智。


    因著這個素不相識的小姑娘。


    鬼使神差的,他停下,轉頭。


    小姑娘坐在地上,頂著一頭亂發和花貓臉,可憐巴巴的看他。


    見他走回來,眼睛一亮,小梨渦又跑出來了。


    白白嫩嫩的手指揪住男人的黑色衣擺。


    明明眼角還掛著淚,目光卻亮如繁星,指著雪地上的長方形琴盒:“綰綰的琴還沒拿呢。”


    雪下了一夜,琴盒已經覆了厚厚一層。


    霍隱伸手一拂,露出琴盒上的刻字。


    燕景,二十一年。


    他拎起就走。


    綰綰則提著自己的披風裙擺,小鵪鶉似的跟在他後麵。


    她穿的是繡鞋,此時雪水已經浸透了鞋麵,再踩進雪裏,會變得更濕。


    綰綰雖然病著,卻也聰明的很,專踩著霍隱的腳印走。


    隻不過他人高步子大,她踩著起來有些吃力。


    而且她走的慢,走了不到一會,兩人便落了好長一段距離。


    綰綰隻好又叫他:“將軍。”


    小姑娘的聲音實在嬌弱,又軟又可憐。


    霍隱麵無表情的轉頭。


    綰綰已經抱著裙擺,小步小步的追到跟前來了。


    她眼眸濕潤,小嘴微張,喘著氣:“將軍...慢些,綰綰會...會跟丟的。”


    霍隱突然伸手。


    冰涼的手背貼上她的額頭。


    停了一瞬,便收回去。


    發燒了。


    綰綰在後頭跟著,發現他的速度放慢了,便笑嘻嘻的追上去,把自己的腦袋湊到他麵前,兩個小梨渦明晃晃。


    “將軍真好。”


    她那一頭金步搖,頭一晃,流蘇就掃到了霍隱的下巴。


    霍隱麵無表情的躲開。


    腦海裏卻浮現出她那雙泛著水光的杏眼。


    腫得跟核桃似的。


    要是不讓她跟著,是不是會在那雪地裏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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