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麽!我們像老鼠一樣生活在陰暗角落,高高在上你們怎麽會明白我們的痛苦!”


    男孩雙目欲裂,發出尖銳刺耳的質問,鮮血流淌過潮濕的地麵,把雨水侵染成噩夢的顏色。


    “口口聲聲說著大義滅親的你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惡心最自私的東西!”


    好像鋼鐵狠狠剌過玻璃,令人窒息的毛骨悚然漫過全身。


    那麽冷。


    薄雋顫抖著呼出一口氣。


    “好,我知道了,”肖承風掛了電話,看著薄雋的背影,好一會才無聲走到她麵前,“老季那邊來電話,他們去抓捕那個保安的時候他正好收拾東西要跑,再晚一步線索就又有可能斷了。”


    薄雋沒反應。


    肖承風接著說:“監控漏洞我們也會發現,但會晚一些時間。”


    刑偵破案最寶貴的就是方向和時間,可在調查偵破過程中總有無數可能和陷阱,一不小心就會走錯方向,浪費時間和人力物力,像薄雋這樣對偵查方向如此敏銳的人太少了。


    同樣,也太重要了。


    “給我三分鍾,”薄雋聲音很低,“你先去審訊室。”


    “好,”肖承風鬆了一口氣,審訊室編外人員不能進,他知道薄雋這是妥協了,“我等你去。”


    “嗯。”


    薄雋點頭,在門關閉的那一瞬,手不由自主地拂過自己的腰部。


    她以為那個噩夢已經被丟在她背後了,丟在這個城市那邊那一片無垠的混沌之中不知什麽地方了,那裏人類與世俗的歡愉,黑黝黝的夢在夜色中向前伸展。


    “什麽事物最容易引誘犯罪?”


    這是當年在修習犯罪心理學時導師問淩北的第一個問題。


    “嬌美的、無害、幹淨的花,它們受不到尊重,隻能得到摧毀、蹂躪以及踐踏。”


    她是這麽回答的。


    “人之間的感情是那種花嗎?”


    “是,欲而生惡,所以有罪。”


    這是淩北的回答,也是她從未改變的態度。


    在與法律之前,合乎“自然的”隻有獅子的力量,或者動物饑寒時的需要,更簡單地用一個字表示,便是“欲”。


    但她一直相信人情緒和因果的守恒。


    像是你欠某個人的,會有另一個人要回去,某個人欠你的,會有另一個人還給你。你對某個人做的事,不管是傷害還是付出,總會有另一個人報答或者報複。在不同時間的節點。


    人生的無情與多情,絕情與濫情,總體來說,是守恒的。


    所以她覺得當年的絕決演變成了現在徹夜的噩夢。


    ——這是報應。


    “伸手碰了一下陽光,就差點以為自己已經褪去滿身陰暗了啊。”


    薄雋歎息,收攏了情緒,不再沉浸於副本人物的情緒和認知。


    “人還沒押回來,你要不眯一會兒?”


    警局人來人往都在忙碌,薄雋一手支頭借光看著資料。


    辭職回家後淩北的作息規律性就變得特別強,十點左右就該睡了。


    “沒關係,我適應適應,”薄雋按了下太陽穴,生物鍾刺激下的神經略微刺痛,“還要多長時間?”


    “快了,一會兒要辛苦你了。”


    “沒事。”薄雋頷首,在肖承風這個角度看去棱角分明,看麵相是個固執的——


    “您還挺懂,”當年的刑偵現場,肖承風打量著剛剛回國的淩北,“小鬼,你誰啊?不知道這裏不能隨便靠近嗎?誰放你進來的?小林子!林一鳴!”


    “哎哎哎!這了肖哥,怎麽了?”


    “怎麽了?”肖承風指著淩北,發問,“怎麽放閑雜人等進來了?”


    那時候的淩北掐了下額心,似乎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像是一瞬間裏把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內容過了一遍。


    毆打現役刑警,傷口嚴重程度較高,處三年以下,一年以上有期徒刑……


    “不是肖哥,”林一鳴簡直冤枉,“她說她是咱們市局請來的刑偵顧問。”


    “他說你就信啊!”肖承風超大聲,“上次有個犯罪分子說是請來的側寫師,也有個傻缺把人放進現場了,差點出事!”


    “可是她……”


    “他什麽他!”


    肖承風氣結,看向淩北:“我並沒有接到通知,而且局裏請來的刑偵顧問都是教授級別的,沒聽說過公大有您這麽年輕的教授,不動粗,小孩,你現在就出去。”


    “不好意思警官,您這話什麽意思?”


    淩北皮笑肉不笑,語氣也冷了下來,“我是案子的嫌疑人嗎?不是的話,請您,對我放尊重點。”


    “行小朋友,”肖承風聞言,倒也放輕了話,“請你出去,不要影響哥哥們辦案好嗎?”


    哥哥?


    淩北冷笑。


    “喂,淩局,”肖承風這邊正好通了,“不是,我查案呢,就是遇見點事,咱們市局有沒有……你幹嘛去!”


    淩北把剛剛碰過屍體的黑手套放進剛買來時候的包裝袋裏,要丟進垃圾桶。


    見淩北要“跑”的架勢,肖承風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淩北眉頭狠狠一蹙,本能反應比什麽都快,立馬反手一折。


    肖承風迅速鬆開,眼神一戾,看淩北還想“逃逸”,抽手迅速動作。


    “哢”一聲輕響,淩北隻覺手腕一冰,低頭一看,就見自己右手腕被手銬銬住了。


    淩北:“…………”


    “你幹嘛?”


    淩北一把拽下口罩,質問。


    “我幹嘛?”肖承風理直氣壯,“這該問你,你跑什麽?妨礙公務後要畏罪潛逃嗎?”


    淩北簡直震驚於這人的欠揍程度,勉強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下來:“我是去丟垃圾。”


    “丟垃圾?”肖承風笑了,“你覺得我相信嗎?”


    淩北無言。


    肖承風看她這樣,心說“小樣,和警察叔叔耍花招”,然後才再次拿起手機:“喂,淩局,不是,剛剛出了點事,不是大事,就一個小鬼……”


    “怎麽發呆?”


    薄雋從資料裏抬頭看他,肖承風從回憶裏抽身,笑了下:“沒事,你接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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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與法律之前,合乎“自然的”隻有獅子的力量,或者動物饑寒時的需要,更簡單地用一個字表示,便是“欲”。(《紅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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