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說。”


    薄雋那時候正坐在圍欄上,放眼望過去是電網和荒野。


    森林在遠方,是視野的盡頭。


    那裏有生靈,像偷溜進研究中心的鳥兒和野犬。


    “慕臨,”薄雋凝視著遠方,對坐在她旁邊的慕臨輕聲道,“你看遠方。”


    慕臨頓了話,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遙遠的,未知的地方。


    “你知道外麵有什麽?”慕臨也低了聲。


    “不知道,我沒有出去過,”薄雋道,聲音依舊是緩慢平靜的,“我曾經試過逃跑,但是被基地外電網電到半死。”


    “是你那次關禁閉那次嗎?”


    “是。”薄雋沒有否認。


    “我一直想知道你為什麽會想到逃出去?”


    慕臨記得那次,那時候薄雋才六歲。


    如果是像他這種後來被擄來的人還可以理解,因為他曾經觸摸過苦難外的美好與真實。


    可薄雋不一樣,她因為母親的原因被家族拋棄,在基地裏長大。


    可這樣的孩子卻奇跡般沒有養成卑微俯身的服從者。


    她像是生來就繼承了母親的反骨與鬥性。


    “因為一隻鳥。”


    薄雋從來沒有提起過那次出逃的原因,這次卻破天荒的開了口。


    “鳥?”慕臨疑惑,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


    “一隻學著起飛的雛鳥,”薄雋像是陷入了回憶裏,“那天也是湊巧出來,就在這個位置,我看見有不知名的鳥引著她的孩子學習飛翔。”


    那雛鳥不會飛,圓滾滾的身體拖累短小的翅膀,它似乎有萬斤重,飛翔的欲望被現實壓垮。


    薄雋看著無聊,想要拿石子去投人家。


    但她還沒有下去手,那肥鳥在鳥媽媽的催促下和自己飛翔的本能激勵下撲騰起來,一次次地摔倒,一次次撲騰起來。


    薄雋出了神,手裏的石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滑落,砸在欄杆下的荒野中。


    “咚——”


    是石子砸在硬地上的聲音。


    “撲簌——”


    是那稚鳥飛起來的聲音。


    薄雋凝視著那飛起的鳥兒,追隨著它離開視野,消失在那片她從未踏足過的遠方。


    自由。


    自由。


    薄雋聽見自己耳邊振聾發聵的聲音。


    像是本能的催促,靈魂的呼喚。


    於是她試圖越過欄杆外的電網,可她隻能止步於荒野中。


    她去觸碰電網,未達到目的就被研究人員發現關了禁閉。


    “我躺在禁閉室裏,沒吃沒喝的整整三天。”


    薄雋說道,話似乎從牙齒縫隙裏擠出來:“可我卻依舊野著心,我看著躥來躥去的老鼠,覺得地溝裏見不得光的畜生也比我自由。”


    黑暗裏,薄雋抱住膝蓋凝望窗外月光,聽長風吹荒野。


    一片憧憬。


    “所以我闖了出去,想要搭上命去看看外麵的世界,”薄雋聲音又放輕,鼻腔酸澀,眼眶裏是滾燙的淚水,“可我去闖那片囚牢的邊境,抵碰在電網上,被電的意識模糊,卻又不甘心死去。”


    “我不甘心。”


    她這麽重複著,眼淚決堤,滾燙的欲望和向往化為實質,刻在魂魄裏。


    這是慕臨第一次見她流淚。


    就連兒時,慕臨也沒有看到過薄雋哭泣。


    “真的是個怪孩子。”


    慕臨這麽想,心裏已經熄滅的向往和希望卻又複燃。


    “自由啊……”


    慕臨喃喃出聲,終於在日暮下偏頭傾身,與身邊人做了個約定。


    他們要踏過荒野,觸碰未知的自由。


    ——哪怕為此輸掉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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