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楣,是這些世家大族最為看重的東西。


    代表著他們世代相傳的聲望、地位與榮耀。


    大周時期,天子與門閥共天下,在那會,張家,就是淮北一帶實實在在的土皇帝。


    大寧立國初期,太祖皇帝並未直接對這些世家大族動手,大寧畢竟立國不久,朝內動蕩不安,還需要這些大族穩定地方。


    後來,他建立了十三衙門,如同一個個釘子,牢牢固定在大寧的版圖上,也死死控製住了這些世家大族。


    太祖皇帝在位末期發動的那一場浩浩蕩蕩的鎮壓江湖的行動,本質上就是在整理這些世家大族向外伸出的枝椏。


    在這個時期,大寧依舊沒有真正對這些門閥下手。


    再後來,太祖駕崩,皇帝即位,北蠻於邊境磨刀霍霍,大寧再一次陷入了動蕩。


    這時候,那些大家族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開始了對十三衙門的反撲。


    當然,表麵上是江湖勢力與一些當地豪強動的手。


    自那以後,十三衙門實力大損,一蹶不振,不複當年榮光。


    當時的皇帝,選擇了隱忍。


    後來,皇帝禦駕親征大勝歸來,將大寧軍隊牢牢掌握在手裏,徹底坐穩了這九五至尊之位,這才真正開始了對世家大族的整治。


    他肅清朝堂,大力提拔寒門子弟,開科舉,打通了階層流動的渠道,直接打破了前朝時世家大族對官職壟斷的局麵。


    僅此一事,便直接動搖了他們的根本。


    皇帝又建立采律司,直接聽命於他,散布於天下,讓他的手和眼深入向大寧各處。


    采律司的刀很快,在那明晃晃的刀刃下,世家大族們再次陷入了沉默。


    皇帝已經對賦稅下手了,與賦稅密不可分的,便是人口和土地。


    土地啊……


    那更是他們的根。


    可他們依舊不敢反抗,他們知道,如果他們膽敢表露出一絲抵抗的意思,第二天他們的祖宅就會被付之一炬。


    可若是不反抗,也隻不過是軟刀子割肉,在他們前方等待的,隻有沒落。


    當然,世家大族為什麽是世家大族,因為他們聰明。


    隻看那五姓。


    夏家,早早就與天家綁在了一起。


    要麽天下人都說,還是夏家那老頭子眼光毒辣,太祖北伐時期,夏家直接獻城投誠,讓大寧北伐軍進駐燕州,夏家憑一己之力改變北方格局。


    其後更是把女兒嫁入了宮裏,成了大寧母儀天下的皇後。


    吳家,更是積極響應國家政策,直接把嫡長子派出去參加科舉,成了禮部的侍郎。很聽話,不爭權,不奪利,不結黨營私,就是在那清貴官位上,老老實實地待著。


    吳夫之的女兒,更是將要嫁入康王府,成為那世子妃。


    張家更是了不得,看那張回,是真真正正的皇帝心腹,一路走上了江南道巡撫的位置。


    看似,是這些家族向天家靠攏,很是聽話,


    可實際上,這正是他們的手段厲害之處。


    當我和你徹底融為一體,


    你,又該怎麽對我下手呢?


    今天,李澤嶽便要向張家給出這個答案。


    夜,


    蕭州城,張家大宅前。


    豪奢的大門破碎,牌匾掉落在地上,摔成兩半。


    寒意依舊彌漫在大門前,薄薄的冰霜覆蓋住了方圓五米內的一切。


    薑千霜的聲音並不大,但真氣裹挾下,可以極為清晰地傳到宅中每個人的耳朵裏。


    張家的宅子很大,人也很多,他們先是聽到大門破碎的巨響,又聽到薑千霜如此囂張的發言,心中的怒火一下就被點燃了。


    張家大宅內,一下喧鬧了起來。


    似乎是感受到了薑千霜同樣雄厚的氣勢,方才的那位老供奉張池卻沒再繼續言語,陷入了沉默。


    李澤嶽嘴角微微翹起,沒有動作,隻是在這裏靜靜等待著。


    宅中的喧鬧聲越來越大,破碎的大門後,一下衝出了一大群人,嘴裏紛紛叫嚷著,眼含怒火地看向李澤嶽一群人。


    有些人手裏……還拿著武器。


    “何方宵小,膽敢來我張家放肆!”


    “速速報上名來!”


    張家人看著破碎的大門和牌匾,更加憤怒了。


    不過,憤怒並未衝昏他們的頭腦,他們隻是圍在李澤嶽一行人身前,隻是叫嚷著,並未真的敢上去動手。


    他們也在等,等張家真正主事人出來。


    “肅靜——”


    喧鬧聲叫嚷聲瞬間停止,


    大門內,傳出了一陣腳步聲。


    那是一個老者,一個身形清瘦的老者。


    他,被一名臉色略顯蒼白的年輕人攙扶著,慢慢走出。


    在他們兩人身後,也跟著一個老頭,這個老頭,佝僂著身子,甚至,手上還拄著一根拐杖。


    但,他的眼睛卻無比銳利,


    他的氣,牢牢包裹住了他身前的一老一少,保護著他們。


    他便是張家的老供奉,張池。


    緊接著,便是數十名張家的護衛們,從大門湧出,將大門前這片空間圍了起來,目光謹慎地盯著李澤嶽一行人。


    那對爺孫站在門口,目光打量著李澤嶽一行人。


    看到居中白袍的那位年輕人,他們似乎是找到了目標,開始邁動了步子。


    “老家主!”


    “爺爺!”


    “少爺!”


    “大哥!”


    “此幾人壞我張家門楣,囂張至此,實在可恨,老家主,少爺,快請速速將這些賊子拿下!”


    見到從大門走出的這對爺孫,圍在門口的張家眾人再次喧鬧起來。


    可誰知,被年輕人攙扶著的那位老者轉過頭,直接向開口的那人訓斥道:


    “住嘴!”


    那人愣住了,一臉茫然,不知老家主張溫為何訓斥自己。


    李澤嶽微笑著,看著對爺孫向自己慢慢靠近。


    黑子默默上前一步。


    這次可不能再出差錯了。


    張溫和張難身後,老供奉張池還想繼續跟著,卻見張溫垂著的那隻手輕輕一擺。


    張池站在了原地。


    張難扶著張溫,亦步亦趨,慢慢來到了李澤嶽身前。


    緊接著,張家老家主張溫,與張家少爺張難,


    在數十位張家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


    恭恭敬敬地俯身一禮。


    “張家張溫,攜孫張難,見過二殿下。”


    “嘖。”


    李澤嶽咂了下嘴。


    有時候,敵人太聰明了,是真的不舒服。


    可能也不是敵人太聰明,


    還是寒冰真氣、年輕女性,這兩個條件加起來,實在是太好辨認了。


    寒閻羅,薑千霜。


    能讓她充當護衛,還在江湖上晃悠的,那便隻有李澤嶽一個人了。


    “二……殿下?”


    “這、這位?”


    張溫的話一出,瞬間讓張家眾人瞪大了眼睛。


    此時,張溫和張難這對爺孫依舊保持著俯身行禮的姿勢。


    李澤嶽不開口,他們不起身。


    張難還好,他年輕,沒事。


    可張溫……他七十多歲了,幾十年不曾與人行過如此大禮,


    如此大的年紀,他能把腰硬生生給彎下去,也算是他的本事。


    此時,張溫的身體輕輕顫抖著,腰間似有萬千蟲子撕咬,隻是三息時間,他的冷汗便流了下來。


    張家人滿臉擔憂地看著自家的老家主,生怕他下一秒堅持不住,直接栽倒在地上。


    可……


    李澤嶽依舊沒出聲。


    他隻是饒有興趣地看著,嘴角,還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看這模樣,這對爺孫是知道自己與姑蘇的關係了,也知道自己是為何事而來。


    知道,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


    可他們若是知道,怎麽可能還會有這婚事呢?


    怎麽敢有這門婚事的?


    哦,這場婚事是張回提出來的,他不知道自己與姑蘇的事,


    那……


    李澤嶽又把目光投向在自己麵前老老實實俯著身子的年輕人身上。


    這就是張難,


    是他猜出來的自己與姑蘇的關係?


    李澤嶽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他思考了這一陣,時間又過去了五息。


    在這五息裏,


    場上,一片寂靜,誰都沒有說話。


    門口的張家人,看著張溫老爺子有些堅持不住,搖搖欲墜的身影,


    眼神中,不由帶上了幾分對李澤嶽的怒火與憎恨。


    張溫,確實有些堅持不住了。


    可李澤嶽,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他們麵前。


    他想看看,這張家人能有多聽話,能有多老實,能有多能忍。


    他們越能忍,越不想得罪自己分毫,也就表示,那張回謀劃的越大,不能有絲毫差錯。


    他們,想把這件事從張家這裏就結束,不想讓自己去找張回。


    李澤嶽心中有些明悟了。


    可就在這時,張溫蒼老的身體終於堅持不住,輕輕搖晃了兩下,


    然後……


    啪地一聲,


    雙膝跪地,身子……趴在了地上,正對著李澤嶽。


    看起來,


    就和跪伏於地,一模一樣。


    李澤嶽吸了口涼氣。


    真他娘能忍啊。


    張難咬了咬牙,眼神中屈辱與冰冷之色一閃而逝,


    同樣,


    啪地一聲,


    跪伏在了李澤嶽身前。


    “還請二殿下恕罪,殿下到蕭州遊玩,張家未曾遠迎。


    殿下請給在下一個機會,移步進府,讓張家好好招待殿下,彌補罪過。”


    張難把頭磕在地上,恭敬道。


    李澤嶽沒有作聲,


    這是想把自己請進府,給自己好好解釋,然後給自己開條件,讓自己放過他們。


    張難聽不到李澤嶽回應,也不敢抬頭去看臉色,


    他狠了狠心,深吸一口氣,對著李澤嶽又重重磕了個頭。


    “砰——”


    結結實實。


    李澤嶽低頭,已然看見血跡在地上蔓延了。


    一旁的張家人已經完全懵住了。


    為什麽,自家老家主和少爺為什麽如此卑微地對待這人?


    就算他是皇子,是十三衙門總督,我張家以禮相待便是,為何要如此屈辱?


    有人反應過來,扭頭看向破碎的大門,這才意識到……


    這位,是來尋仇的。


    意識到後,他們……一下變得惶恐起來。


    李澤嶽一言不發,繼續冷冷地看著自己身前跪著的兩人。


    張難的頭已經磕破了,他用破碎的聲音道:


    “殿下,在下知錯了!”


    聞言,李澤嶽這才勾起嘴角,問道:


    “你哪裏錯了?”


    張難聽得李澤嶽終於開口,連忙道:


    “在下,在下不該對陸姑娘有覬覦之心!”


    “哦,你還真的喜歡姑蘇啊?”


    “回殿下,陸姑娘知書達理,天資卓絕,聽聞還是溫婉無比的性子,確實是極好的姑娘,想來,天下男子無有不對她心動者。


    在下的父親當初給在下許這門婚事,在下無比高興,陸姑娘的爺爺是陸老莊主,她的父親陸正狄又是與在下的父親是同僚,在下覺得門當戶對,對我張家也是極好的事。


    後來在下一打聽,這才發現陸姑娘早就結識了二殿下,在下惶恐無比,知道已然犯下滔天大錯,連忙與父親送去書信。


    可在下一想,若是張家悔婚,對陸姑娘的名聲又極為不利,在下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還請殿下諒解,還請殿下恕罪!”


    張難急切地說著,又砰地一下給李澤嶽磕了個頭。


    “這樣啊……


    所以,這就是你們逼迫陸家答應你們婚約的理由?”


    李澤嶽聽完張難的話,語氣冰冷的問道。


    張難愣了,眨了眨眼睛,茫然道:


    “殿下,我們沒有逼陸家啊,我父確實曾與陸知府提過此事,可陸知府當時並未答應。


    這件事,是前些日子,陸知府與我父主動提出來的……”


    “胡說八道!”


    李澤嶽本來還覺得張難是個聰明人,為了不讓自己找張回的麻煩,把事情編的有理有據的,想偽裝成一件普普通通兩家聯姻的事,隻不過他們不知道自己與陸姑蘇的關係而已。


    可沒想到,他竟然能說出陸正狄主動要把陸姑蘇嫁給張家這番彌天大謊。


    怎麽可能?


    因此,李澤嶽憤怒地抬腳,把張難地頭踩到了地上。


    張難痛苦地嗚咽著,卻絲毫沒有反抗。


    大門口,老供奉張池的拳頭緊了緊,卻又鬆開。


    無論如何,張家是不能對這位年輕人動手的。


    沒有別的原因,他們姓張,


    但那個年輕人,姓李!


    盡管自己是九品升日境的高手,


    盡管蕭州城的總兵是他張家的人,


    盡管宅子裏的高手們已經蓄勢待發,


    可他們就是不能動手。


    他們,終究是一個家族,


    無法與整座朝廷抗爭。


    但,


    快了,


    馬上就快了。


    張難的頭被李澤嶽踩在腳下,直到李澤嶽收回腳,他這才艱難地抬起頭。


    額頭上,皮開肉綻。


    臉上,滿是鮮血和泥沙。


    “殿下,小的知錯了,張家不該逼迫陸家結親。”


    張難感覺自己身為五大家族嫡孫的尊嚴被那一腳踩進了地底,再也抬不起來。


    李澤嶽深吸一口氣,蹲下身子,看著張難的眼睛,輕聲問道:


    “你覺得,你們該如何彌補你們犯的錯?”


    張難的心中一鬆,隻要這位肯談條件就好,隻要他的怒火發泄出來就好。


    “殿下,張家願拿出二十萬兩白銀,補貼十三衙門,張家願將家裏在蜀地所有的店鋪都轉讓給殿下名下,


    同時,小的和父親會主動前往陸家,親自向陸姑娘道歉謝罪。”


    “哦,聽起來挺不錯的。”


    李澤嶽的臉上,綻放出了笑容。


    聞言,張難心中,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下,他也咧開了笑容:“那……”


    “不過……”


    李澤嶽依舊微笑著,道:“還不夠。”


    “殿下盡管開口,隻要殿下滿意,張家都會盡量滿足。”


    張難連忙道。


    “好啊。”


    李澤嶽站起身子,一把拽起張難的領子,將他拖在地上,向張家大門走去。


    張難懵了,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一直跪在地上裝昏迷的老家主張溫也懵了,扭頭看向那位二殿下。


    在門口圍著的張家人,則迅速散開,沒人敢擋在這位麵前。


    老供奉張池,站在原地,沒動。


    李澤嶽拖著張難,走到了張家大宅青石牆邊。


    拖著他領子的那隻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掐了起來,按在牆上。


    另一隻手,拔出了腰間的刀。


    “你不是說什麽都會盡量滿足本王嗎?


    那本王就不客氣了。”


    一刀,力道剛好,角度剛好,位置剛好。


    刀光一閃。


    “啊———”


    慘叫聲,響徹了張家大宅。


    自此,張難,變成了張不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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