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信與行


    酒宴氣氛高漲,


    進行了一個半時辰才結束。


    李澤嶽雖然嗜酒,但在這個場合自然不會喝多,走出殿外讓晚風一吹,僅有的一絲醉意也消失不見。


    剛回到府上,管家喬四就拿著一封密信走進了院子。


    “誰的信?”


    李澤嶽疑惑道。


    喬四將未拆開的信封放到桌子上,回答道:“走的春歸樓渠道,是凝姬樓主送來的。”


    “凝姬的信……”


    李澤嶽怔了一下,隨後伸手拆開了信封。


    雪白的宣紙上,那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凝姬是二月十一離開的京城,去金陵籌辦春歸樓分號事宜,至今快有兩個月了。


    “五十多天,也不知籌辦的怎麽樣了……”


    李澤嶽抿起嘴角,看著信紙上密密麻麻的字,他似乎又聞到那熟悉的木槿花的香味。


    仿佛,那名禍國殃民的女子此時就站在自己身前,眯著眼睛勾起嘴角,笑著問自己:


    “殿下,有沒有想奴家啊?”


    看著自家殿下那恍惚的神情,喬四默默退出了房間。


    房間內,曉兒歎了口氣,


    看殿下那模樣,就知道是想那狐狸精了。


    燭火搖曳,李澤嶽指尖輕撫著宣紙,眼角逐漸柔和下來。


    “春未盡,夏初臨,遙問君安:


    奴已至金陵月餘,分號的籌備事宜有些繁瑣,奴最近一直在忙碌這些事情。本該到了江南便與殿下寫信的,忙著忙著便忘了,還請殿下莫要怪罪奴家。


    金陵當真很美,奴家把春歸樓分號定在了秦淮河畔,一至夜晚,整條河流都變得流光溢彩,無比繁華,端得是聽曲享樂的好地方。


    詩兒花兒酒兒她們三個陪著奴家來的金陵,這些日子都快玩瘋了,也不知道幫奴家分擔些事情,等奴家騰出空來再好好教訓她們。


    分號的小樓已經蓋起來了,後麵的小院也收拾的差不多,隻是還需要用些日子好生布置布置,才能準備開業的事情。


    想要在秦淮河畔開青樓,當真是有些麻煩啊,有好多方勢力都眼巴巴地看著咱這地方。不過還好,樓子裏這些年養的力量夠用,奴家也已經和金陵十三衙門的捕頭們接上頭了,他們也在幫襯著奴家。


    殿下,京中十三衙門事繁,萬事都要謹慎應付,奴家已經接觸到了誅鼎樓外圍勢力,一有任何信息,定會第一時間與你去信。


    唉,也不知何時才能忙完如此多的事情,一想到還要數月才能回京,奴家便心痛不已,隻覺得發漲難耐,好想讓殿下好生撫摸一番。


    奴家傷心,以殿下的性子,不知下次再見麵時,殿下身旁又多了多少位紅顏知己,心裏不知還有沒有奴家的位置。


    每念及此處,奴家心中就如同刀割一般,悲痛欲絕,久久無法平息,恨不得立刻便返回京城,回到殿下的身邊。


    這些日子,也不知那傻白兔能不能照顧好你,奴家不在京內,您心煩意亂時又能去到何處呢。


    殿下,奴家想你,很想你。


    然而,為了春歸樓,為了殿下的勢力,奴家必須待在這裏,奴家爭取把事情早日做完,盡快回到殿下身邊。


    還請殿下萬萬莫要忘了奴家。


    如此,情長紙短,書不盡言。


    如殿下詩中所言,


    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


    奴家期盼著,期盼著回到殿下身邊的那一天。”


    信到這裏就結束了,李澤嶽怔怔地將書信翻了個麵,背麵自然是一片空白。


    “唉。”


    李澤嶽揉了揉臉龐,長長歎了口氣。


    這些年,他早就習慣了將暗中的一切事務都交給凝姬,不論有多麽困難,她總是能完美地將每一件事做到極致。


    “怎麽會忘了你呢……”


    李澤嶽默默地看著凝姬在信紙底留下的最後一行字,也似乎看到了那在燭火前抿嘴輕笑的嬌媚臉龐。


    “凝姬……”


    ……


    第二日,清晨。


    李澤嶽早早收拾好,騎著馬向城外行去。


    今天是趙山離京的日子,他此番進京已經將近十天了,如今大戰在即,定臨兩州大小事務都離不開他。


    因此,他實在無法在京中多留,封王大典一過,他立刻就要返程。


    身為準女婿,李澤嶽自然要去相送。


    城外,


    北風亭。


    千餘定北天狼騎靜靜等候在三裏以外。


    趙清遙靜靜站在自家老爹麵前,模樣依舊清冷,隻是眼神中透露著濃厚的不舍。


    “丫頭,爹這次回去,可能就沒法來參加你的婚事了。”


    趙山看著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想著自己缺席了她那麽多年的人生,這位久經沙場的天下第一將,鼻子不由地一陣酸澀。


    趙清遙也紅了眼眶,用力搖了搖頭:“戰事要緊,爹不必顧及我的。”


    “你放心,爹這次回去之後就讓你娘收拾東西,回京來陪你。”


    趙山抽了抽鼻子,努力壓抑心中酸澀的情緒,不想在女兒麵前露出如此模樣。


    “爹……”


    趙清遙的淚水還是奪眶而出,伸手抓住了趙山的袖子。


    “你和趙離都要好好的,莫要以身犯險。”


    “爹知道。”


    趙山伸手摸了摸閨女的腦袋,猶豫片刻,還是把趙清遙抱在了懷裏。


    在趙山的臂膀中,趙清遙終於放聲大哭了起來。


    李澤嶽騎著馬,終於來到了北風亭。


    他看著這一幕,默默歎了口氣。


    趙清遙從幼時便被雲心真人接到了京城,在師父那裏,她可以彌補缺失的母愛。


    可無言陪伴的父愛,確是無論如何都彌補不了的。


    趙山將抽泣的女兒抱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一如十八年前,她剛出生的那天。


    趙清遙的父親是全天下的英雄,卻不是她自己的英雄。


    “閨女,別哭了,爹答應你,絕對好好活著,把仗打贏。”


    趙山低著頭,摸著閨女的腦袋,在她耳邊輕聲說著:


    “二小子來了,你若是哭花了臉,他覺得你不好看,嫌棄你咋辦?”


    趙清遙把臉埋在父親的懷裏,抽泣著用力搖著頭。


    趙山心中更苦澀了,每個人都在告訴他,清遙是個很堅強的小姑娘,從小到大,練武累了不會哭,受傷了也不會哭,倔強逞強的性子,與他這個父親如出一轍。


    “莫要哭了,莫要哭了。”


    趙山的嘴有些笨,或者說,除了趙清遙小時候,在她成長的曆程中,從來沒有在這個父親麵前露出過這副模樣。


    他從來就沒有哄閨女的經驗。


    每次回京,閨女在他麵前,永遠都是那副乖巧懂事的樣子。


    良久,趙山胸前的袍子早已被淚水浸濕,趙清遙才抽泣著離開了父親的胸膛。


    “你若是出了什麽事,我會去定北關。”


    趙清遙用手擦幹了淚水,眼神中卻滿是堅定。


    趙山愣了一下,他也從未在閨女臉上見過如此神態。


    那眉眼中的幾分堅毅,當真與他無比相似。


    趙山笑著搖了搖頭:“說什麽呢,你馬上就要嫁人了,那小子那麽在乎你,出了什麽事情,他也不能讓你去戰場啊。”


    他摸了摸閨女的臉蛋,用手指擦去了她的淚痕,勸道:“放心吧,爹不是答應你了嗎,爹是不會死的。”


    趙清遙輕輕點了點頭。


    一旁,李洛和明婉郡主也靜靜地站在那裏。


    明婉見未來小姑子和未來公公說完話了,主動上前走了兩步,道:


    “趙伯伯。”


    趙山看著自己未過門的兒媳婦,也含笑點了點頭:“閨女。”


    明婉臉色有些微紅,從懷裏掏出了一朵花。


    或者說,是用紙折成的……


    茉莉花。


    “花朝節那日,趙離哥哥曾贈我三支茉莉,我一直都細心珍藏著。


    這次我本想讓趙伯伯幫我給趙離哥哥帶回去幾支,但一想到從此地到定州如此遙遠,估計活不了幾天,


    我便用紙折了一朵茉莉,還有一封信,還望趙伯伯能幫我送給趙離哥哥……”


    明婉說著說著,俏臉越來越紅,聲音也越來越低,一下將紙茉莉和信都塞到了趙山手裏。


    “哈哈哈,好,閨女,趙伯伯一定幫你把東西帶到。”


    趙山笑著對未來兒媳婦許諾道。


    最後,他把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李澤嶽。


    “小子,陪老子往前走走?”


    李澤嶽一扯馬韁,來到了趙山身邊。


    “好。”


    趙山點了點頭,再次看向自家閨女:


    “丫頭,爹走了。”


    趙清遙依舊一身紅衣,她默默向後退了兩步,眼中依舊隱有淚光,向趙山施了一禮:


    “願父王,萬勝。”


    ……


    趙清遙與送行的人們都回去了。


    李澤嶽騎在馬上,和趙山一同向前方官道走去。


    身後是密密麻麻的定北天狼騎。


    “小子,準備什麽時候去就藩啊?”


    如此走著,趙山突然開口問道。


    李澤嶽歎氣著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怎麽都得到和清遙完婚後,大戰在即,十三衙門事情也會忙起來。


    看看大戰的結果吧,趙叔若是大勝,我就開開心心地去蜀地,和清遙過自在日子了。


    大戰若是情況不利,我可能還得帶著一眾高手隨金吾衛一同出征,去戰場幫幫您。”


    趙山突然伸手拍了下李澤嶽的脖領子。


    “啪!”


    李澤嶽吃痛,兩眼瞪著趙山:


    “你打我作甚?”


    “一個個屁本事沒有,都想著上戰場打仗,用得著你們這群小屁孩嗎?”


    趙山冷哼著說道。


    “你有本事,也沒見你當個天下第一啊。”


    李澤嶽撇著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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