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城城門下,


    一個兩米多的壯漢牽著匹健碩的棗騮馬緩緩停住了步子。


    他就站在那裏,呆呆地抬起頭看著這座城牆,躊躇片刻,眼神裏流露出幾分思索。


    周圍進城的百姓商人們紛紛畏懼地繞道而行,就如同一塊礁石,將進城的人流分割成兩截。


    沒辦法,單從身材相貌上來看,血屠夫不笑時和凶神惡煞沒什麽區別,更別說他背上那兩把碩大的斧頭了。


    城門司官兵猶猶豫豫地想靠近詢問卻又不敢,生怕這人一個不高興就摘下斧頭把自己腦袋砍下來,還是把上官叫過來處理吧。


    “林神捕?”


    這時,十三衙門安排在城門處的銅鑲捕頭認出了這個壯漢,試探著叫道。


    “嗯?”


    血屠夫林石終於回過神來,看向那道穿著熟悉的製服的身影。


    “喲,是你小子,伊……伊什麽來著?”


    “回林神捕的話,下差叫伊去。”


    伊去帶著身邊兩個十三衙門菜鳥上前對林石見禮。


    林石爽朗地笑了笑,拍了拍伊去的肩膀,道:“對,俺想起來了,還有個叫布回的,是你的同僚,對吧。”


    伊去疼的呲牙咧嘴,一邊拱手道:“林神捕說的是,布回今日在南城門值守,我們今日沒在一塊。”


    “嗯……”


    林石點了點頭,隨後想起了什麽,疑惑道:“怎麽,衙門什麽時候有值守城門的活了?”


    “近些日子春闈剛剛結束,後日便是殿試,大後日便是武舉,總督大人要我們對近期每一個進城的江湖人進行登記,要求做到事無巨細皆在咱衙門的掌握中,以免發生什麽意外。”


    “這樣啊。”


    林石眨巴了兩下眼睛,也不知到底聽沒聽懂。


    他搖了搖腦袋,牽著自己那匹大馬向衙門走去。


    已經走出兩步時,他突然又回頭看了伊去和另外兩個一臉崇拜看著自己的菜鳥一眼,皺著眉頭囑咐道:


    “你這小子也是衙門的老人了,俸祿也不低,實在不行就討個媳婦,老跟著布回你們兩個糙漢子在一起廝混算什麽。”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朝城內走去,也不管自己的聲音多麽洪亮,讓城門下的官兵百姓都聽了個仔細。


    徒留下了一臉漲紅不知所措的伊去。


    走進京城,


    林石牽著馬走在城內寬敞的大路上,眼裏滿是恍惚。


    錦繡乾安與蒼茫敦煌,似乎完全不在同一個世界裏。


    他從棗騮馬上摘下自己那碩大的酒葫蘆,狠狠往嘴裏灌了口六娘釀的斷魂燒,眼裏滿是堅定。


    牽著馬,林石路過一個酒樓,又在一個路口拐了個彎,迎麵撞上了一堆似乎正在遊行的……讀書人?


    “吳老匹夫,徇私舞弊,禍亂春闈!


    陸家小兒,投機取巧,枉為君子!”


    林石茫然地牽著馬靠在路邊,看著從自己眼前走過的這一大批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嘴裏還整齊地喊著口號,一副憤慨的樣子。


    “這是咋回事?”


    林石撓了撓腦袋,吳老匹夫和陸家小兒是誰,這是犯啥人神共憤的罪了,給罵的那麽狠。


    等到這群年輕人從他身邊走過,林石這才繼續向前走去。


    他這個人很是簡單,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反正又不幹他什麽事。


    十三衙門那座威嚴的牌坊很快就到了,當他這道壯碩的身影出現在大門的時候,整個十三衙門都沸騰了起來。


    “林神捕回來啦!”


    “林老大!”


    “捕頭!”


    也不知是誰喊出了第一聲,千秋樓和鎮撫司小院內一下探出了無數個腦袋,接著湧出了一堆人,圍到了林石的身邊。


    有人給他牽馬,有人幫他從馬上提行李,有人拿著麵具往自己臉上扣。


    林石見著這一個個熟悉的麵孔,臉上又浮現出了他那憨厚的笑容,笑嗬嗬地撓了撓腦袋:“回來了,回來了。”


    “老大,您剛回來,該先去拜見總督大人。”


    身旁,一個屬於血屠神捕直屬體係的銀鑲捕頭小聲提醒道。


    “哦,對,對。”


    林石眨了眨眼睛,可是不能忘了正事。


    “哎,總督大人現在好像沒在衙門。”另一個捕頭突然道。


    “那俺先去找張旭,還有些事要問他呢。”林石一股腦地把東西扔給了自己的屬下們,讓他們給自己搬回院子,他徑直朝千秋樓走去。


    一路上,各司的衙門官員都對林石恭敬地拱手行禮。


    沒有別的原因,林石的資曆老,功勞大,與他凶狠的外表不同,對自己人的性子是極為的……


    寬厚。


    林石臉上掛著那憨厚的笑容,一路點著頭,他還看見了個沒穿衙門製服手裏還拿著掃帚的小姑娘,正躲在角落裏怯生生地看著自己。


    林石也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小姑娘俏臉一紅,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掃帚,也不知是該拱手還是該施什麽禮,有些手忙腳亂。


    林石笑著搖了搖頭,朝樓梯走去。


    “吱呀——”


    木製樓梯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輕響。


    “老張,俺回來了。”


    到了張旭房間門口,林石也不敲門,在外邊喊了一聲,推開門就往裏進。


    “回回都是那麽大動靜,我又不聾不瞎,又不是不知道。”


    房間內,張旭捋了捋自己的長胡子,笑著起身,張開了雙臂。


    “哈哈哈。”


    林石笑著像摟小雞崽子般和張旭抱了一下。


    張旭轉過身,在自己擺放茶具的櫃子上找到了極為突兀的那盞大茶杯,給林石斟滿了茶。


    這個茶杯就是專門給林石準備的。


    “此番去西域,事情辦的怎麽樣?”


    沒有寒暄,兩人直接步入了正題。數十年的情誼,自然不再需要那些客套。


    林石端起茶杯,一口飲盡,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嘿嘿,俺去敦煌那邊看了看,那夥馬匪鬧的確實挺凶,頭子似乎是南邊裂刀門出身,也有幾分本事。


    俺也沒大意,直接把那寨子給拔了,拐來的婦孺都交給了六娘,那夥馬匪俺一個沒留,連寨子一塊燒了。”


    林石臉上依舊是那般憨厚的笑意,似乎那在河西縱橫半年的數百人馬匪團夥從來沒在世界上出現過一般。


    張旭微微頷首,林石的本事他自然是清楚的。


    “六娘……她還好吧。”


    張旭端起茶杯,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林石憨笑著點了點頭。


    張旭眉毛挑了起來,以前提起六娘這貨都愁的跟什麽一樣,今天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六娘同意回京了?”


    “沒有,不過俺想到能讓她回京的辦法了。”


    林石朝張旭努了努嘴,示意他再燒上一壺茶水。


    “什麽辦法?”


    張旭一邊起身拿起茶壺,一邊驚奇地問道。


    莫非這憨貨真有什麽好法子不成?


    “那個……這事還真得靠你幫忙,老張啊……”


    林石眼珠子一轉,語氣瞬間低沉下來。


    張旭連忙擺手:“哎,關係是關係,有什麽事能不能幫還得另說,你先給我把話說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不是咱衙門有新總督了麽,還是位殿下。你說若是想辦法讓咱總督給六娘下令,她可不就得乖乖回來了嗎?


    她再如何執拗,對衙門的忠心可是一等一的,可是不敢違抗衙門總督令。”


    林石眼巴巴地看著張旭,希望能從這位老友嘴裏得到讚同。


    張旭眉頭皺了起來,給他倒水的動作一頓,把茶壺放在了桌麵上,眼神瞬間嚴肅起來,緊盯著林石:


    “你這憨貨,是想算計總督?”


    “哎,俺可不是,俺沒有!”


    林石一聽這話,瞬間站起了身子,連忙擺手道:


    “俺就是想問問你,這個法子可行不可行,六娘會不會回來。


    俺怎麽能算計總督呢,這不我就是想著問你嗎,我該如何去求總督大人,讓他把六娘給調回來。”


    “你說你想直接去……求…總督大人?”


    張旭愣了一下,眼神恢複了正常神情。


    “不去求還能怎麽辦,讓俺拿斧子架在總督大人脖子上威脅他下令不成?”


    林石哼哼唧唧道。


    張旭一拍桌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罵道:“憨貨,什麽狗屁話都敢往外說。”


    林石腦袋縮了縮,嘟囔道:“你快給俺想想辦法吧,怎得才能讓總督大人下令。”


    “你什麽時候開始想著這投機取巧的辦法了,還直接去求,人家總督大人要的就是忠心和能力,你好好為他辦事,他自然會把六娘調回你身邊。”


    張旭白了他一眼,喝了口茶道。


    林石長長歎了口氣:“俺等不及了,若是咱大寧與北蠻開戰,西邊馬上也會亂起來,六娘自己在敦煌掌控西域一半的探子,她瞬間就會成為最危險的靶子,你讓我如何放心?”


    “六娘危險,在西域的同僚們也很危險,若是將六娘調任回來,去接替她的那個人同樣危險!”


    張旭深吸了口氣,無奈道。


    “可她是你弟妹!


    她在敦煌待了將近二十年,她去的時候才十幾歲,還是個小姑娘,她自己一個人在西邊,完善衙門地下組織,傳遞衙門密信,處理衙門秘密任務,恨不得整個西域的秘密消息都是從六娘手裏傳回衙門的,她就是我們在西域的眼睛!


    今天你張旭給俺說,六娘的事,你給不給俺想辦法,給老子一句準話!”


    林石怒氣衝衝地盯著張旭,眼睛通紅道。


    “你這憨貨,急什麽?”


    張旭低聲訓斥了一句,坐在椅子上,緊緊皺起了眉頭,隨後歎息著輕聲道:“總督大人是個很隨和的人,沒什麽架子。”


    林石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重新老老實實地坐回了位置上。


    “但是,你要記住,總督大人始終是咱們的老大,是主子。不能因為他性子如何好,咱們就擺不清咱們自己的地位,明白嗎?”


    林石小雞啄米般點著頭。


    “第一,態度得擺好,你這剛回京見他第一麵就要求他辦事,可是得把姿態做好了。


    第二,得拿出你的誠意。”


    一聽這話,林石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道:“俺沒錢。”


    “傻貨!”


    張旭忍不住罵了一句,接著道:


    “誰說讓你花錢了?總督大人是皇子,人家要什麽沒有,還用得著你花錢買禮物?


    我說的誠意是指,拿出一份讓總督無法拒絕或者讓他極為驚喜或者他目前極為需要的東西,這不一定得花錢,但是絕對得花心思。”


    “那俺也不知道送啥啊……”


    林石茫然地喃喃道。


    張旭捂著臉,又長歎了一口氣,道:“我與你說,你可千萬別往外說。


    最近總督大人正忙著一件煩心事,在他府上住著的一個好友,名為陸瑜,是最近春闈的會元,因為他的叔父是春闈主考官吳夫之,所以現在被人誣陷了,外麵沸沸揚揚地都在罵他。


    總督大人也很無奈,他是不能親自下場的,要不然就真做實了陸瑜是個攀附權貴投機取巧之輩了。


    你不是要給殿下一個無法拒絕的誠意嗎,此事暗中絕對有人操縱,你去,去把這件事的始作俑者給揪出來,交給總督大人。


    你把那人綁著直接送到王府上,


    那時候,他老人家絕對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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