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州抬了抬眼皮:“急什麽?賓客們不都還沒到齊嗎?”


    李氏咬牙,目光落在沈竹茹身上,冷聲道:“沈姨娘,今日是侯府春宴,你一個妾室,不該跟著二爺招搖過市。”


    沈竹茹眼圈一紅,往柳文州懷裏縮了縮:“二爺,夫人教訓得是,妾身這就回去……”


    柳文州當即沉了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回去做什麽?爺讓你跟著,誰敢多嘴?”


    李氏氣得指尖發顫:“二爺!您這般縱著她,傳出去像什麽樣子!”


    柳明煦見狀,上前勸道:“二哥,二嫂說得有理。今日賓客眾多,還是注意些體統為好。”


    柳文州嗤笑一聲:“三弟如今娶了妻,果真是不一樣了。”


    溫氏臉色一變,正要開口。


    李氏卻已忍無可忍,冷聲道:“好,既然二爺眼裏隻有她,那這宴席,我也不必去了!”


    說罷,她轉身便走,丫鬟們慌忙跟上。


    柳文州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摟著沈竹茹繼續往前走,漫不經心道:“隨她。”


    柳明煦望著李氏憤然離去的背影,無奈搖頭,對溫氏低聲道:“走吧,別誤了時辰。”


    溫氏輕輕點頭,臨走前,又瞥了一眼沈竹茹。


    沈竹茹正倚在柳文州肩頭,唇角微勾,眼底閃過一絲得意。


    ……


    辰時三刻,靖遠國公府正門,傳來一陣騷動。


    管家提著袍角,一路小跑進來,在靖遠國公柳承業耳邊低語幾句。


    老國公手中茶盞一晃,濺出幾滴茶湯。


    “快開中門!”柳承業急急起身,“熙王殿下到了!”


    正在賞梅的貴女們,慌忙整理釵環。


    幾位公子,不約而同地望向垂花門方向。


    “活閻王”熙王殿下,甚少參加京中各類宴席,今日竟來了?


    還真是有些奇怪!


    柳文州原本摟著沈竹茹,坐在水榭裏,聞言立刻鬆了手。


    抬手理了理衣襟,又擦了擦方才蹭到的胭脂。


    “二爺?”沈竹茹嬌嗔著又要貼上來。


    “別鬧。”柳文州難得正色,目光瞥向祖父方向。


    他雖是個紈絝,卻也清楚那位活閻王的厲害。


    祖父和大伯,還有父親,和幾個叔叔,連帶著三弟,都一起迎了出去。


    他兒時,被南宮鴻煊揍過,十日都下不了床。


    想到這,他癟了癟嘴,少他一個不少,他還是候在這吧。


    免得等會湊上前,又討了一頓打。


    過了一刻鍾。


    “來了來了!”不知誰低呼一聲。


    垂花門下,一對璧人款款而來。


    男子一襲玄色錦袍,那雙狹長鳳眸似笑非笑地掃過滿園賓客。


    便叫在場女眷失了分寸,團扇紛紛跌落在地。


    他身側女子,著一襲月白織銀曇花紗裙,腰間係了一條茜色絲絛。


    玉骨冰肌仿若昆侖雪塑,眸中清光流轉間,連滿庭春色都黯然,失了顏色。


    這般人物,原不該同時現世——


    一個邪氣入骨卻令人甘願沉淪,一個清冷絕塵偏叫人魂牽夢縈。


    二人並肩而立,一個邪魅如魔,一個清冷似仙,偏生又出奇地和諧。


    滿園賓客一時屏息。


    這般天造地設的一對,當真是世間絕無僅有。


    “熙王殿下和瓊華縣主,比傳聞中……更加絕色。”溫氏看得怔住,不由低聲讚歎。


    今日赴宴,身份最高的,便是這熙王殿下,和準熙王妃蘇時瑾。


    眾人紛紛行禮!


    “不必多禮。”南宮鴻煊聲音冰冷,“本王今日陪未婚妻,來國公府賞春,大家不必如此拘謹。”


    京中世家貴族,就是那些人。


    今日來赴宴的,去年也赴了定安伯府周歲宴。


    定安伯周歲宴,承恩侯府嫡女顏宛白,斷了一根手指。


    今日這宴席,又不知會有何變故?


    蘇時瑾今日是來看戲的,算算日子,沈竹茹中了“百日嬌”,估摸著今日就會發作。


    這麽湊巧,今日靖遠國公府擺春宴。


    那她可不得來看看,這位替她尋人畫像的前小姑子。


    畢竟她如此好心,她得來送她最後一程!


    沈竹茹跪在人群中,氣得渾身打哆嗦。


    她被改了容貌,今日特意穿了桃紅紗裙,為的就是讓人看看,她的美貌。


    蘇時瑾未來時,可有不少貴女,向她投來嫉妒的目光。


    可蘇時瑾一來,襯得她庸俗不堪。


    就連柳文州,也癡癡盯著蘇時瑾,早忘了她。


    ……


    宴席過半,侍女們正撤下冷盤換熱菜。


    沈竹茹盯著那對璧人,指甲在掌心掐出深深月牙。


    她看著熙王為蘇時瑾剝蝦,修長手指沾了醬汁也不顯髒,反倒透著幾分旖旎。


    再對比自家那個,隻顧大快朵頤的柳二爺,心頭妒火更盛。


    “二爺——”她扯了扯柳文州衣袖,“妾身想去給縣主敬酒。”


    柳文州正啃著鹿筋,聞言差點噎住:“你瘋了?那位活閻王……”


    “縣主從前可是我二嫂呢。”沈竹茹壓低聲音,故意將胸脯貼在他臂膀,“您瞧她,方才往這看了好幾眼呢。”


    柳文州筷子一抖。


    他確實注意到,蘇時瑾往這瞥過幾眼。


    此刻被沈竹茹一說,竟真生出幾分妄想。


    難不成那瓊華縣主外表清冷,實則……?說不定,見他風流倜儻,也想結識一番?


    也不知哪來的自信,果真是恬不知恥!


    “去吧。”他鬼使神差地點頭,又補充道:“若見勢不對,就……”


    沈竹茹已扭著腰肢起身,桃紅紗裙在席間格外紮眼。


    她特意選了梨花白,斟了滿琉一盞。


    蘇時瑾和南宮鴻煊,坐在最尊貴的席位。


    “縣主。”沈竹茹盈盈下拜,故意將嗓音掐得又軟又糯,“妾身敬您一杯。”


    席間霎時一靜。


    蘇時瑾緩緩抬眸,目光在沈竹茹臉上停留片刻。


    這張臉,與記憶中那個國字臉沈家小妹,相差甚遠。


    唯有一雙杏眼,還留著幾分舊影。


    柳承業大驚,這賤婢是二房的,可別給國公府惹了麻煩。


    果然,未等蘇時瑾開口——


    “你是什麽髒東西?”南宮鴻煊摔了銀箸,“也配來敬酒?”


    沈竹茹嚇得膝蓋一軟,酒盞脫手而出,正巧潑在蘇時瑾袖口。


    頓時洇開一片水痕,真是可惜了這條月白織銀曇花紗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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