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微妙,楚茹忙陪笑:“今日府上備了‘天青玉露’,待會還得請縣主品鑒一下。”


    蘇時瑾淺笑著應下,隨著楚茹一行人步入府中。


    穿過垂花門,繞過影壁,便來到宴會廳。


    分左右兩廳,左側為男賓席,右側為女賓席。


    楚茹領著她落座,嫣然上前為她解下金縷火雲氅。


    金縷火雲氅滑落的刹那,緋色月華裙上的千重雪浪紋竟流轉出淡藍幽光,恍若將銀河星輝揉碎其中。


    廳內數十盞琉璃燈頓時黯然,九鸞銜珠步搖垂下的細鏈無風自動,頸間的十二旒明月瓔珞流光溢彩。


    這般冰肌玉骨的清冷美人,卻裹著人間至豔,倒似九重天墜了片瑤台雪在胭脂海裏。


    滿室的呼吸,像被碾碎了。


    左側傳來玉杯墜地的脆響,秦竹癡望著蘇時瑾,酒水浸濕了雲紋錦袍。


    尹流雲手中的折扇,“啪”地落在案幾上。


    “這是……月出雲海,還是霞落九天?”不知誰呢喃出聲。


    這一句話,讓女賓席的世家貴女,揉皺了手中的絲帕。


    看見這一幕,楚琳氣得幾乎嘔血。


    今日雖是小表弟的周歲宴,卻也是存了一分用意的,那便是——為她與楚韻,相看京中合適的公子。


    因此,男賓席坐了不少年輕公子。如今,這些公子的目光,卻全部聚集在蘇時瑾身上,何曾注意到她?


    這怎能讓她不氣?她蘇時瑾不過一個和離婦,憑什麽成為焦點?


    “到底是商戶養出的做派。”承恩侯嫡女顏宛白,用團扇掩住扭曲的唇角,“剛與沈探花和離,就如此招搖過市。”


    “姐姐慎言。”庶妹顏竹溪低聲勸道:“如今她是瓊華縣主,若是被她聽到,怕是……”


    顏宛白捏著玉盞冷笑:“怕什麽?就算被封了縣主又如何?能改變得了,她的出身嗎?況且前些日子的流言,我可不信是空穴來風。”


    聽到這,顏竹溪嚇得一抖,急忙拉她衣袖:“姐姐,快別說了。縣主舒縣賑災有功,人人都道她是瓊華醫仙。”


    習了武的人,自然聽力極好,更何況得了南宮鴻煊的內力,如今的蘇時瑾,聽力遠勝常人。


    身後的淩黛,聽到兩人的議論,兩道濃眉幾乎擰在一起。


    她正準備抬腳,卻見主子一個眼神示意,隻能按下心中的火氣。


    蘇時瑾抬眸,朝那說話的姐妹掠過去。


    案幾後並坐著兩個姑娘,稍年長的一身絳紅金絲緞麵裙,領口綴著兔毛。


    滿頭珠翠,眉眼濃豔,倒也算個美人。


    這姑娘,並無印象,好像兩人間並沒什麽瓜葛,她這敵意到底從哪來的?


    稍小的姑娘穿著淺碧色織金馬麵裙,外罩月白兔毛比甲,模樣清秀可人。


    蘇時瑾捧著璿璣玉手爐,忽地輕笑出聲:“這位小姐的金絲緞麵裙,用的是江南新貢的雲錦緞吧?”“隻可惜這金絲繡麵,俗氣得很——”


    顏宛白氣得語不成句:“你……你……”


    蘇時瑾起身,月華裙擺漾開千重雪浪紋。


    她手中端著一個玉盞,朝顏宛白走來。


    顏宛白以為她是來道歉的,畢竟她可是承恩侯府嫡女,她不信蘇時瑾真敢得罪她。


    可她想多了。


    蘇時瑾立在她麵前,玉盞傾倒,一盞紫紅色的瓊漿,順著她的發髻、臉頰、脖子,流到那白色毛領上。


    “哎呀——”蘇時瑾掩唇驚呼,“我一時手滑,毀了小姐這身衣裙,還望小姐莫怪。我這便差人回府取一件更好的來,當做賠罪。”


    顏宛白霍然起身,染著葡萄汁的兔毛領簌簌發抖:“我是承恩侯府嫡長女!祖上是開國功臣,父親掌著北疆二十萬兵權!”


    她戴著護甲的手,幾乎戳到蘇時瑾鼻尖:“你一個卑賤商女,靠著撒銀子換來的縣主封號,怎敢?”


    蘇時瑾眸中寒芒如刃:“我是聖上親封的‘瓊華縣主’,有何不敢?!”


    滿廳貴女,倒吸了一口氣。


    這蘇時瑾,皇商之女,也敢跟承恩侯府的人叫板?


    難不成,真是那縣主之位,給她的底氣。


    玄鐵扳指破空而至,精準擊中護甲。


    護甲斷成兩截,緊接著大廳便響起顏宛白的慘叫聲。


    廳外卷進一陣寒風,南宮鴻煊一襲緋紅雲紋錦袍,腰間束著螭龍玉帶。


    一雙狹長的鳳眸似笑非笑,帶著幾分妖冶,長發用一根赤金簪子隨意挽起。


    緋紅色的衣擺掃過門檻,仿佛踏風而來的妖孽,美得令人窒息。


    待廳中的人,看清來人是誰,驚得立馬起身行禮:“熙王殿下。”


    隻一人除外,那便是蘇時瑾,她麵色從容,隻微微福了福身。


    顏宛白慘白著臉,膝蓋半彎,渾身都在抖。


    楚茹臉上有一絲慌亂,這位“活閻王”,往日並不喜參加宴會。


    雖說琳兒求著她,給他發了帖子,可是心裏並未覺得他會來。


    不單單是她,這滿屋子的權貴,都未料到熙王殿下會來。


    畢竟,一個伯府幼子的周歲宴,哪能請得動聖上最寵愛的七皇子呢?


    別說是七皇子了,哪怕是個不受寵的、沒權勢的皇子,恐怕也是請不來的。


    楚琳一見南宮鴻煊,心中狂喜不已,她沒想到熙王竟真的來了。今日她特意穿了月白色,發間簪著玉蘭簪。


    她暗自想著,終究將他盼來了。他見到自己如今的裝扮,或許能多看幾眼吧。


    楚茹提著裙擺疾步上前:“殿下遠道而來,不如先飲一杯……”


    話音未落,南宮鴻煊緋紅袍角已掠過她身側。


    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染著丹蔻的指尖微微發顫。


    顏宛白半蹲的身子晃了晃,斷指血珠滴在青磚上,如滴滴血淚。


    玄色鹿皮靴尖挑起她的下巴:“承恩侯府養的好女兒,連行禮都不會麽?”


    這一動作,簡直太侮辱人了。顏宛白長這麽大,無人這般輕視她。她身子歪了歪,幾乎栽倒在地,顏竹溪及時扶住了她。


    麵前的人,是京中的“活閻王”,無人敢惹。


    南宮鴻煊收回腳,冷眼掃過顏宛白慘白的臉。


    她顫抖著伏低身子,額頭幾乎貼到染血的青磚上,斷指的劇痛讓她聲音發顫:“臣女……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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