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其實並不稱得上是一條路,似乎隻是山泉水流過的一條溝渠,因為冬日泉水枯竭,所以留下來一條看似是路的地麵。有的路段有石子,有的路段土質十分的鬆軟,也有一些地方,有小小的水坑殘留,裏頭還有掙紮的小魚。


    冬雪已經停止融化了,也不知這小魚是怎樣撐過那樣的嚴寒活下來的。樸蘿蹲在水坑邊上,看著小魚四處的遊著,卻四處都在碰壁,也許小魚的娘親告訴過它,遊過小溪就可以進入湖泊吧。


    忽然,一隻鳥兒俯衝而下,叼起了一隻小魚撲騰撲騰的飛到了自己的巢窠裏,裏麵有一窩正在嘰嘰喳喳叫著的幼鳥。


    樸蘿站起身來,歎了一口氣,有什麽區別,反正小魚都是要被吃掉的,即使遊進了大河、湖泊,也是要被吃掉的。


    可是,小鳥也是會死掉的吧?樸蘿抬頭看著樹上嘰嘰喳喳的幼鳥,來年春天,它們就都會長大、飛走。有的可能活個四五年,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有的可能會被凍死、餓死。這樣短暫的一生啊……


    對於小魚和小鳥而言,它們的願望又是什麽呢?


    “樸蘿——”白乞兒遠遠的呼喚。


    “哎,來了。”樸蘿突然意識到自己走神了,連忙快跑了幾步。


    “在後麵做什麽?”


    因為前麵有一處深坑,白乞兒先行下去了,現在地下沒有危險,便招呼樸蘿前去,呼喚了兩聲沒有應答,他便又跳了上來。。


    “沒、沒什麽。”樸蘿不好意思說自己看著被叼走的小魚發呆。


    “這坑裏怪石嶙峋的,很不好走,我背著你吧,小心石頭紮了腳。”


    “不必了。”樸蘿連忙不好意思的擺手拒絕,不知是不是她最近表現的太弱了,白乞兒越來越把她當做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子來照顧。


    “哼,你在後頭磨蹭的很,上來吧,這樣快些。”


    白乞兒上前,不由分說的把樸蘿背在了背上,跳躍著向前行進。


    樸蘿覺得白乞兒身上就像是一個大暖爐,在濕冷的冬日裏散發著可以灼灼的熱度,透過了棉服,傳到了她的身上,叫她的臉有些燒紅。


    樸蘿覺得有些熱,便把頭從白乞兒的肩膀上探出來,吹一吹迎麵來的冷風。


    突然,她覺得前頭有些不尋常的氣息,“咦,那處……”樸蘿伸手指著左前方的一處亂石。


    “怎麽了?”白乞兒停下腳步,按照樸蘿手指的方向跳躍過去。


    到了近前,那種奇異的感覺又消失了,樸蘿懊惱極了,她覺得新出現的這種觀氣術特別靠不住,她不甘心的四處仔細打量起來。


    雖然都是山中的河道,可是深處這坑中,卻比別處更覺得陰冷一些,亂石更繁雜一些,有些石塊泥土,似乎因為河水的侵襲,從地底翻出來的,有些潮濕。


    隻是,除了這種陰冷潮濕,再無其他特殊的地方了。


    樸蘿沮喪的歎了一口氣,她搖搖頭,那種感覺又消失不見了,“對不住,又浪費了世間了。”


    白乞兒卻沒有應聲。


    樸蘿有些奇怪,她抬頭看向白乞兒的方向。


    隻是,不知何時,白乞兒的長劍已經出鞘了,緊握在手中,從背影可以看出,他全身都在緊繃的戒備著,看向深坑上頭。


    樸蘿順著他頭的方向看過去,卻被嚇了一大跳。


    原本寂靜無聲的石塊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頭,一個女人的頭,她在那裏打量著下頭的二人。


    見二人都抬頭看上去,便露出牙齒笑了一下。


    而後瀟灑的從石塊後頭騰空而起,她渾身裹著黑紗,那黑紗在風中飄動著,如同厄運的絲線。


    來者不善。


    樸蘿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是你。”白乞兒冷冷的說道。


    “便是我了。”女人長出了一口氣,笑道:“你們還真是能逃,我差點便跟丟了。唔,如果不是那個紅衣女人給我指路的話。”


    “你追過來,是要殺我的了?”


    “自然。”女人好整以暇的微笑,她似乎不在意同白乞兒悠閑的多聊幾句,事實上,她孤身一人長途跋涉,好容易追到了獵物,自然要多享受一下這美好的時光了,不然,就真如同錦衣夜行一般,毫無生趣。


    “你當時放我一馬,如今卻又追來,看來是弄清楚我的身份了?”


    “聰明。”女人笑著點頭。


    “我是你的什麽人?”


    “敵人。”女人的笑容咧得更開了。


    白乞兒皺眉。


    樸蘿在女人出現的時候就躲在了最近的石頭後,隻露出了一隻眼睛看著二人、聽著二人的對話,聽到去而複返的這句,她意識到,這就是那個白乞兒說過的密室之中武藝高強的女人,那個白乞兒說他完全沒有把握勝過的女人。


    完了……樸蘿又怕又急,緊張的看著二人。


    “既是要來取我的性命,不如讓我死個明白?”


    聽到白乞兒這句話,樸蘿心裏更加咯噔了一下。


    女人的笑容更大了些,似乎白乞兒的話取悅了她,不過她裝模作樣的搖搖頭,“既然說了是敵人,隻需要痛苦和疑惑就夠了,我不是善人,可不負責為你解惑吧?”


    緊接著,她狀似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可惜啊可惜,你長這麽大也不容易,從小就被帶走了,生死不知,竟然還能練成這一身的好武藝,如果你不是我兒的障礙,說不定我真的會饒你一條狗命。”


    “你兒?”白乞兒皺眉,一絲念頭忽的閃過心頭,仔細去想,卻又抓不住。


    女人歎氣,卻賣起關子來,似乎打定了不同這“要死之人”講的清楚,“好了,閑聊的夠了,剩下的,你就到地底下問你的娘親吧。”


    說罷,不見她如何動作,那黑色的薄紗就在空氣中劃出了一絲殘影,她倏忽間就出現在了白乞兒身前。


    樸蘿看不清二人的動作,隻聽得兵刃交接的砰砰聲,還有一團黑紗圍繞著一襲白衣在全力襲殺的樣子。


    那黑色的身影動作極快,白乞兒隻能轉身招架,她卻像是沒有重量的黑色大鳥一般,一會兒出現在左邊,一會兒出現在右邊,一會兒又驟然出現在白乞兒的頭頂上,時不時的還傳來女人“咯咯”的笑聲,還有白乞兒的悶哼聲。


    樸蘿在後頭握緊了拳頭,她不住緊張的摩挲著食指上的戒指,她不知如果衝過去,用這暗器打向女人,到底有幾分機會。


    “樸蘿、樸蘿。”這時,小玉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傳來,它刻意的壓低了聲音,樸蘿差點沒有聽到。


    她慌忙把小玉放在了耳邊,小玉急急的道,“你身後的巨石,後頭有一處似乎是有一條道路的地方,那女人速度太快,不能在這種空曠的地方同她打!”


    “是,是!”樸蘿連忙應道,她站起身來,用力的挪動著巨石,她手心裏都是汗,幾次挪動不成卻劃開,劃了幾個口子,在汩汩的流血,她渾然不覺,隻恨自己力氣小。


    她全力的推著石頭,完全不敢看後頭兩人的打鬥,那一聲快過一聲的刀劍聲,叫她的心快從嗓子眼兒裏頭跳出來了,她生怕著刀劍聲什麽時候停止了。


    “笨蛋,用木頭撬底下!”小玉又說。


    “好,好”樸蘿心裏完全沒有主心骨了,小玉說什麽她就連滾帶爬的照辦。


    “哢嚓,”從地上拾起的粗木斷掉了,樸蘿摔了一個狗啃泥,嘴裏有些腥鹹。


    “咕嚕嚕,”那巨石卻也動了,在亂石上滾動了幾下,露出了一個洞口,便不動了。


    洞口裏傳出了難聞的氣味,“白乞兒哥。”樸蘿回頭大喊,她的聲音都些破音了。


    那黑色紗衣還是那樣的靈敏迅捷,可是那白色的衣衫上已經染上了點點的血紅,舉手投足間也似有沉重之意。


    白乞兒聽到樸蘿的呼喚,忽的全力以命相搏,攻而不守,女人暫避鋒芒,隻是白乞兒虛晃一槍,實則飛速後退,竄到樸蘿的身邊,把她拉進了樸蘿撬出來的地洞之中。


    黑衣女人甩了一下自己的短劍,把上頭的鮮血甩落到亂石中,她冷哼了一聲。也不著急,緩緩的一步步的朝著那個洞口走過去。


    “不過是些蟲豸,竟妄圖逃出我的手掌心,哼,不自量力,不過……罷了,這樣才有些興味。”


    黑衣女人在陽光下伸了一個懶腰,“這次忙完,便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回去的路上,說不定還能再看一眼兒子。”


    提到兒子,她眼神忽然溫柔了下來。


    *


    洞穴很黑,隧道很長,時而寬,時而窄,有的地方需要彎腰低頭,有的地方需要匍匐爬行而過。


    因為沒有點火,白乞兒完全看不清楚裏頭的場景。


    樸蘿因為可以看到更多非生命的氣息,這黑暗的地道便在腦海中有了些形體。她在前頭帶路,白乞兒在後頭跟隨。


    兩人都沒有說話,而是盡快的加緊了腳步。


    越往下,越是寬敞了起來。


    隱約間,有潺潺流水聲,竟是到了一處地下的暗河旁。


    除了水聲,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什麽細小的動物在移動,出現在了洞穴的上下左右,不知是什麽,隻是對兩人的走動做出的反應,二人並沒有受到什麽襲擊,便也沒有理會。


    前頭不是全然一片黑暗了,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光亮,似乎是一種會發光的蟲子。


    看在樸蘿眼中沒有什麽差別,卻叫白乞兒眼前亮了起來,不然他隻覺得伸手不見五指,睜眼和閉眼沒有任何差別了。


    隻是前頭卻到了盡頭了。


    地下水匯聚到了一個潭水之中,那潭水看不出深淺,隻覺得極安靜。


    潭水前、道路盡頭,是一整麵的石牆,看上去異常堅實,不知又多厚。


    兩旁,有些天然形成的洞窟,很淺,一眼就望到了裏頭,那裏頭沒有路。


    樸蘿握緊了白乞兒的手,白乞兒也用力的反握了回去。


    沒有出路,回去的路也隻有一條,同那可怕的女人,還是會有一戰的。


    隻是這次,情況似乎比上頭稍稍好了一些,地下低矮狹小,那女人的速度沒有辦法發揮出來。


    兩人先行到達,擁有準備的時間。


    這細小的光點雖然無法照亮太多的地方,可是先行適應了,在對戰的那一刻便也有了些許的優勢。


    白乞兒把樸蘿放進了一個距離出口略近的洞裏,捏了捏她的手,“我會把她往裏頭引,若是打起來,你就從這裏原路回去。”


    樸蘿沒有應聲,也沒有說話,她把脖子上的小玉摘了下來,套在了白乞兒的脖子上,說了一句叫白乞兒很疑惑的話,“若是它會說話,你不要驚訝。”


    白乞兒卻來不及詢問了。


    有細微的“擦擦”聲響起,也有腳步踢動了石塊土礫的聲音。


    “啊,真是煩呢。”女人似乎知道自己發出聲音了,便也滿不在乎的抱怨,“反正都是要死的,非要給自己選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嗎?”


    “你不會以為在黑暗裏我就不會打了吧?”女人嘴上不住的叨咕著。


    白乞兒冷冷的麵朝著隧道裏的方向,嚴陣以待,一言不發。


    樸蘿抱緊了胳膊,往裏洞裏頭後退了幾步。


    突然,她腳底下踩到了什麽硬硬的東西,差點將她絆了一跤。她扶住洞壁,緊張的站立住,朝腳底下看去。


    這一看之下,差點叫她驚叫出聲。


    絆了她一下的,正是人骨。而這洞窟的深處,竟完整的藏著一整具人類的屍骨。


    樸蘿用力的捂住嘴巴。


    “嗬嗬,聽到你了。”上頭傳來了女人的輕笑聲,“我快要到了哦,小弟弟,你準備好了嗎?”


    “啊呀,不小心說漏嘴了呢。”女人說。


    白乞兒皺眉。


    “哎,我真是個糊塗蛋,不過,人啊,在一方麵有天賦就可以了,我呀,就隻能做一個武藝超群的俠女罷了。你說是嗎?弟弟。”


    “嗬嗬,你不是想知道你是我的什麽人麽,怎的我告訴你了,你倒不問了呢?”女人的嬌笑聲不住的從上方傳來。


    不能問,白乞兒握緊了手中的劍,機會隻有一次,就是那女人從隧道裏踏足在外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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