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蘿把手中的賣身契交還給了少女,柔聲說道:“你不必害怕,也不必覺得拘束,我買你下來不是做奴婢的,隻是看著你有眼緣,很像一位故人。因為對那故人有所虧欠,所以才買了你的。”


    “你若是想要回家,或者有想去的地方,我們可以送你過去。”


    白荷沒想到樸蘿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有些意外的抬頭,但是卻搖頭道:“我父親早就把我賣了,我母親也不要了。我哪裏也去不了了……”


    說著說著,便又哭了起來,透明的淚珠兒映襯著眼角的淚痣,真是我見猶憐。


    “無礙、無礙。”樸蘿連忙安慰道,“那你便先跟著我們同行,若是尋得好去處,再好好安頓你,可好?”


    白荷點頭。


    又鬆了一口氣,覺得未來似乎又有些盼頭了。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她又有了一次再次選擇嫁人的機會了。希望這個小少年是個言出必行之人吧。


    入夜。


    原先帳篷裏睡的是樸蘿,白乞兒習慣睡在外頭了,他人很警覺,有什麽風吹草動都能立刻知曉。


    胖子也皮糙肉厚的,睡哪裏根本無所謂。


    現在,樸蘿把帳篷讓給了隊伍裏“唯一的”女性,白荷。


    她自己同白乞兒走的遠了些,在交流一些白日裏不方便說的話。


    “所以,你在鼠山的時候,有一個叫乙四三的人幫了你的忙?”白乞兒問道。


    “對,他在別人要打我的時候,用分擺平了下來,後來還劃了分給我洗澡。哦,分就是相當於錢,很珍貴的。”樸蘿掰著手指頭說,“後來,他要逃跑的時候,還留了那個逃生圖給我,雖然後來沒用上。”


    提到這個,樸蘿就想到了乙四三的結局,“逃生圖”裏沒有“生”字,充滿了殘忍與死亡。


    想到了他拚命的蕩起繩索,想要逃離那個囚籠,卻引得所有人哄笑的場景。


    她蹲坐在地上,把頭埋進了胳膊裏,把自己蜷成一團。


    白乞兒拍了拍樸蘿的肩膀,“別難過了,都過去了。”


    樸蘿悶悶的“嗯”了一聲。


    “對了,她是個什麽樣的人?”白乞兒問道,他用手在周身比劃了一圈兒,指那些他看不到的“氣”。


    “似乎是個很嬌氣的人,肺虛脾弱,容易生病。”她很不好意思的小聲說:“對不起,白哥,我突然買了她,日後行路隻怕要麻煩許多。”


    白乞兒搖搖頭,認真的說道:“有恩就要報恩,有仇就要報仇。我問你,你若不救下她,你是不是覺得心裏不舒服,覺得虧欠?”


    樸蘿點頭。


    “這就對了,你救她,不是為了她,也不是為了乙四三,是為了你自己。”白乞兒說:“況且,之前我也救了戰友之妹,為了這個,還把你拋在了皇都,你不是也沒有怪我?”


    “那也是應該的,畢竟當時我們沒什麽關係……”樸蘿忙說。


    “那現在我們就有什麽關係了?”白乞兒看著樸蘿道。


    “當然,我們是同盟,也是朋友了嘛。”樸蘿道。


    白乞兒轉過頭去,朝遠處的黑暗中拋了一個小石子,“嗷”的一聲,似乎打中了一隻路過的老鼠。


    他站起身來,拍拍手上的泥土,“你說的對,我們是同盟,也是朋友,那為了幫你還那個什麽四三的債,買下這個女孩兒,不是理所應當的麽。”


    樸蘿覺得白乞兒的聲音似乎有些冷硬。


    “快去睡吧,明日還要趕路呢。”白乞兒說。


    聲音似乎又沒有任何變化,同之前一樣,大概是自己聽錯了吧,樸蘿想。


    帳篷隻有一個,可是白乞兒卻把之前鋪在裏頭的織物拿了兩條出來,給樸蘿細心的鋪在身下。


    第二日,四人啟程南行。


    昨日跑的路程短,白荷還可以承受,今日起碼長途奔襲,她因不會正確的騎馬姿勢,早就被顛得七葷八素了。


    馬奔跑起來,要用腿腳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稍稍離開馬背,若是一直實實的坐在上頭,即使有白乞兒虛扶著,也是會承受不住。


    樸蘿也有耐心教導她,可是即使白荷想做這個動作,也沒有力氣做的出來。


    她終日坐著讀詩書禮易,實在是很嬌弱的一個姑娘。


    沒辦法,白乞兒隻好又購置了一輛馬車。


    這樣三匹馬,有兩匹拉車,由胖子駕車,白乞兒獨自騎馬在前後查探路況。


    路上很不安全。


    樸蘿總是把車簾撩開一個小縫朝外頭看。


    路兩旁的流民越來越多了,馬車和流民走的是兩個相反的方向。


    流民餓的厲害了,是真的什麽都做的出來的。


    白乞兒一路上已經打暈了十幾個想要撲上來搶食物的人了。


    馬車就像是一塊巨大的肥肉,任誰都知道裏頭會有吃的,會有錢財。


    若是人還抱有一絲理智,就會仔細觀看下白乞兒的身形和他背後的長劍。


    可是若是餓的沒有理智了呢?若是再不吃東西就要死了呢?


    那也隻能最後一搏了。


    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還會在乎怎麽死嗎?


    “咳,咳咳……”白荷又在咳嗽了。


    樸蘿連忙把簾子放了下來,白荷身體狀況很不好,前兩日又騎馬累到了,一點煙塵都能叫她咳嗽上半天。


    “對不住。”樸蘿道歉,她真的隻掀起很小的一片簾了,沒想到還是叫白荷不適了。


    “沒,咳咳,沒關係的,小青哥。”白荷嬌弱的道,因著那日自我介紹是青蘿和青乞兒,白荷就叫她小青哥,叫白乞兒大青哥,叫胖子胖子哥。


    這些日子,白荷也約莫弄明白了,這胖子同自己一樣,是半路加進來的。這對兄弟兩個,是這弟弟喜歡自己,那哥哥對自己總也不假辭色。但是有本事的卻是那個哥哥,有幾把力氣,還掌管著他們一行人的錢財、衣食住行。


    樸蘿對白荷稱呼她為小青哥也沒什麽意見。雖也不知白荷幾歲,可是個子沒她高,約莫也小上一些,自己也不算占她的便宜。


    見到白荷咳個不停,樸蘿連忙給白荷遞上了水壺,又上前幫白荷拍後背。


    白荷略微躲閃了下樸蘿的手,沒叫她拍到。


    樸蘿這才反應過來,總忘記自己是男性的身份了,她覺得有些窘迫,“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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