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白美芝一聲不吭地跪在祠堂裏。


    天亮了,白如意冷若冰霜的臉上浮出一絲鄙夷的笑。


    她向祖先們的牌位磕了頭,起身走向門口。


    “我答應你。”


    門開的刹那,白美芝鬆了口。


    新升的太陽光芒乍現,讓從黑暗裏走出來的人睜不開眼。


    白如意麵對著一片湛藍天空,眯起眼睛:“三天後是何府小姐的生辰。”


    “我身上還有熱孝,你替我去一趟,送些禮物。”


    白美芝聽了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裏。


    還以為她會要自己做什麽事,原來隻是替她跑腿送禮。


    “好。”白美芝爽快答應了。


    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浮上白美芝的嘴角,她微微側頭瞥了跪在蒲團上的人一眼:“你從未參加過這種場合,讓牡丹跟你去,別丟了府上的臉麵。”


    白美芝剛鬆懈下來的神情便僵在臉上,心裏百轉千回終於還是匯成了一個字:“好。”


    這回沒有人應答她,白如意已經走了。


    三天後的早上,白如意叫牡丹捧著一隻盒子來到跨院,接上白美芝一同前往何府。


    等到了內宅,早有各府上的小姐們在聊天喝茶,見牡丹跟著一個生麵孔進來,紛紛側目看過來。


    “何小姐,這是我家二小姐。”牡丹笑嘻嘻地滿麵喜氣,“我家小姐不能前來,還請您見諒。”


    說著把手裏提著的盒子奉上。


    這何小姐不是別人,正是武將世家出身的何卉溱。


    何卉溱今日穿著一件紅色的窄袖襖裙,喜慶又不失爽利。


    白美芝先上前行了禮:“美芝賀何小姐生辰安康,歲歲喜樂。”


    她話音未落,周圍的小姐們已經三三兩兩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眼睛還是不是地朝她這邊瞟過來。


    白美芝臉上騰地燒起來:“美芝……初次登門,有不妥處還望海涵。”


    這是她第一次和這麽多小姐們在一起,也是第一次給別人的生辰送賀禮。


    她很慌張。


    慌得袖口裏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何卉溱上前伸手托住她的胳膊,笑道:“美芝不必多禮,謝謝你的禮物。”


    說著便讓人把盒子打開。


    眾人紛紛伸頭去看,卻見那裏麵不多不少,正放著十一塊點心。


    而算上白美芝,這裏應該有十二個人。


    離得最近的劉小姐掩麵笑道:“妹妹怎麽算漏了自己呢。”


    姑娘們愛笑愛鬧愛起哄,便也跟著笑鬧起來,白美芝隻覺得臉上像要燒熟了似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妹妹有心了。”何卉溱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旁邊,“不過馬上就要開宴了,還請各位姐妹略等一等,咱們直接入席可好?”


    劉小姐是個活潑的性子,聞言便道:“早聽說卉溱家的菜肴別具風格,今天終於也有幸能飽飽口福了。”


    這些小姐們素來嫌何卉溱是武將家出身,在她們看來這位小姐必定從小舞槍弄棒、行為粗魯,所以即便是閨中聚會也從未邀請過她。


    今天她們這十個人能出現在這裏,皆是因為這次蒙山春獵時,何卉溱得到了皇上的嘉許。


    菜肴陸續上桌,不過是些平常的菜色,甚至還不如金林大街上鴻賓樓裏的一桌乙等酒席。


    這些吃慣了珍饈美味的千金們哪裏吃得慣,一個個皺著眉頭一臉難色。


    但畢竟是自己巴巴地趕著上門來送禮的,哪有挑主人家招待不周的道理?


    索性也隻能打掉牙齒往肚子裏吞。


    “姐妹們不要拘束。”何卉溱笑著讓丫鬟給小姐們布菜,“今天姐妹們奔波前來,還帶了這些貴重的禮物,卉溱很是歡喜,在這裏先謝過了。”


    說著一招手,就有挎劍的侍女端著托盤走上來。


    那托盤裏裝的是一個個藍邊的大瓷碗,碗裏滿登登地裝著醇香的美酒。


    “卉溱先幹為敬,但願咱們姐妹們以後常來常往。”說著毫不猶豫地端起一隻碗來,仰頭喝水一般倒進喉嚨,完事還把碗一翻。


    眾人看著那碗底朝天,一滴剩餘的也沒有,全都目瞪口呆地啞了嗓。


    “我父兄常年和將士們同吃同住,所以家裏的菜肴便不甚講究。”她麵色赧然地抱拳道,“今日已經讓他們盡可能做得精細了,我吃著覺得確實是比往日好了許多。”


    “不知姐妹們覺得可還合口?”


    此問一出,眾人眨眨眼睛,麵麵相覷。


    就這還做得精細?


    那平日裏這位大小姐都吃的什麽啊?


    劉小姐在眾人灼灼的目光裏隻好硬撐著出這個頭,麵上堆起笑來:“果然與我們平日裏吃的不同,是……別有風味呢。”


    “對,對……”在其他人違心的附和裏,那藍邊大碗也擺到了她們的眼皮子底下。


    “姐妹們喜歡就好!”何卉溱又從侍女的托盤裏端起一隻大碗來,“我家裏的菜雖然比不上各位姐妹府上,但這酒在別處絕對的難得一見!”


    說罷,她將碗湊到唇邊一飲而盡:“軍營裏不能飲酒,這可是我父兄珍藏的佳釀!”


    “卉溱真是……好酒量!”桌上一片死寂,白如意不在,劉小姐隻能勉為其難挑起大梁。


    何卉溱看上去很是開心,笑道:“各位姐妹也請啊!”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壽星老敬酒,豈有……不喝之理?


    酒是好酒。


    還沒端到鼻子底下一股子辛辣的衝勁就撞得人腦漿子疼,更別說咽下去了。


    別人都象征性地用嘴唇碰一碰,可憐的劉小姐坐得最近,做不得弊。


    一口下去連舌頭帶喉嚨整個都麻了,接著一道火線從嘴唇一直燒到肚子裏。


    她臉上掛著笑,兩隻眼睛卻詭異地撲簌簌地掉眼淚。


    何卉溱奇道:“姐姐因何落淚啊?”


    “這是因為……認識卉溱你,喜極而泣!”劉小姐心道要是這一大碗灌下去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再看何卉溱神采奕奕,照這樣子再喝三大碗也不在話下。


    她可再也坐不住了。


    “卉溱,我……不勝酒力,今天就此告辭。”


    何卉溱連忙拉住她,關切道:“姐姐,你飯還沒吃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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