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也要轟出去嗎?”林天風犀利的目光越過綠枝的頭頂,在白美芝的身上掃過。


    “我們已經請了大夫。”綠枝倔強地張著手臂,像是一隻護雛的老母雞。


    蘇綰綰聞言羞愧地低下了頭。


    眼前的狀況她無能為力:“對不起,我……”


    虞慶之溫柔地向她招了招手,叫小貓似的:“過來。”


    蘇綰綰倔強地別過頭。


    她想陪這位可憐的二小姐最後一程。


    琵琶聲響,帶著縷縷清風拂麵而至,波濤似的不絕於耳。


    白美芝臉上痛苦的神情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舒緩甜美的睡顏。


    蘇綰綰看她枯瘦的身體重歸平靜,多麽希望在人生的最後一程,白美芝能就此脫離這具折磨了她大半生的軀殼。


    睡夢中的二小姐嘴巴慢慢地張開,可是從裏麵出來的不是鼾聲。


    而是一隻黑色的、毛茸茸的觸角!


    眼前的景象已經完全超出蘇綰綰的認知,她霍地一下跳了起來,連退幾步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虞慶之攔住她搖晃的身形,不易察覺地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再多一步她就要撞到櫃子。


    林天風目光流轉,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你會用符咒。”


    蘇綰綰心髒被猛地揪緊,這件事還沒有人知道。


    她很怕這種非正式的醫術被發現以後,會有人來質疑她、拷問她,甚至是把她看成異類拉出去打。


    林天風手下撥弦愈急,那黑色的觸角從一根變成兩根,很快一隻手指粗的大蜈蚣爬了出來。


    “蘇小姐。”他不慌不忙地說,“現在用符咒封印它。”


    蘇綰綰也顧不上旁邊有其他人了,曲指連彈發出幾道金光,頃刻之間便化作兩張靈符將蜈蚣緊緊地裹在其中。


    “快去煎藥。”她收起封印的蜈蚣,開了一張方子遞給綠枝。


    不過眨眼之間,白美芝枯槁的臉上恢複了生機。


    “多謝。”蘇綰綰不知道怎麽稱呼眼前的這位白衣人,隻得向他投去真誠的目光。


    虞慶之撇嘴,上前去擋在他們之間:“綰綰,是我帶他來的。”


    蘇綰綰不知道說什麽好,在這兒爭功的合適嗎?


    “那也多謝王爺了。”


    虞慶之笑笑,倒有三分得意:“這麽客氣……”


    心情愉快辦事也就爽利多了,隨後給他們互相做了介紹。


    “常聽王爺提起蘇大夫,幸會。”林天風的開場白古板得很。


    偷偷在袖子裏蹭了蹭,蘇綰綰手心直冒冷汗:“剛剛多謝林道師指點,否則二小姐此刻已經……”


    林天風坐在秀礅上懷抱琵琶,身上散發著一種超絕塵世的溫柔與淡然:“蘇大夫用符咒的時候,還有幾處不甚熟練。”


    言簡意賅,直指問題所在。


    蘇綰綰瞪大了眼睛:“道師也會用符咒?”


    林天風笑笑:“略知一二。”


    隻是略知就能一眼看出毛病,蘇綰綰心道這人低調謙虛,一定是個有大才能的人。


    “請道師指點。”她抬頭看向林天風。


    他被麵紗遮住的臉,看不出任何情緒。


    麵紗隨著他說話微微起伏:“我這次下山,本是來救治百姓的。”


    蘇綰綰怕他不肯教自己,毫不猶豫地向他一拜:“請道師收我為徒。”


    這個變數太過突然,虞慶之和林天風都愣住了。


    “蘇大夫先起來,我們大可以交流一下你用符咒的方法。”林天風伸手向前攙扶,直接被躲開。


    蘇綰綰想要的可不止於此。


    她執著地跪在地上,等著林天風心軟。


    虞慶之看不下去了:“蘇大夫也是一心向道,想要精進醫術。”


    “道師可否便收下她?”


    林天風眼裏閃過複雜的神情:“你當真要入我門下?”


    蘇綰綰斬釘截鐵地道:“是。”


    林天風忽然笑了。


    “既然造化如此,那我也不便推辭。”他看著跪在眼前的蘇綰綰,語氣決絕:“隻是師門遙遠,要做入門弟子恐怕不能全禮。”


    “不如收你做個記名弟子,以後再做打算。”


    記名弟子也好,入門弟子也罷,蘇綰綰隻求先拜了師再從長計議。


    當下痛快地行了禮:“師尊在上,請受弟子蘇綰綰一拜。”


    林天風攙她起來,眼裏已經恢複了平靜:“這位二小姐也委實可憐,反複被人暗算。”


    “今天那人受了重創,不如叫她自此收手。”


    可要真是能甘心收手,那吳秀萍這二十年來就不會過得這麽痛苦。


    她跌坐在恒北極天大帝神位前,衣襟上灑滿重重疊疊的血跡。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她努力在記憶裏搜索,滴滴噠噠的嗩呐聲在耳邊響起,鋪天蓋地的紅色裏,八抬大轎晃晃悠悠地抬進門,整個人隨著轎夫們的腳步忽忽悠悠地起落,像是陷在軟綿綿的棉花裏。


    做夢似的。


    要真的是一場夢就好了。


    她靠在供桌前,嘴角掛著嘲諷的笑。


    別人的十八歲青春年少,新婚燕爾時要麽早起灑掃庭除,要麽傍晚溫粥熱飯。


    都是伉儷情深的恩愛畫麵。


    可自己……


    她的十八歲,伴隨著一場風光的婚事落幕。


    而她的歡喜和憧憬也跟著一同被歲月埋葬在那個金風蕭瑟的秋天。


    白瀚宇在她嫁進來之前已經娶了一房如夫人,她是知道的。


    高門大戶的富貴人家,哪個爺們沒有一兩個妾?


    如夫人,不過就是高人一等的妾罷了。


    吳秀萍是妻,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從正門娶進來的。


    她打心裏可憐那個叫嶽彤珊的女人。


    神堂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白瀚宇還在囑咐白如意:“待會兒見著三皇子,你……”


    濃重的血腥味鑽進鼻孔,他看到眼前的景象震驚地停住了腳步:“秀萍?你這是怎麽了?”


    白如意也嚇傻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向外麵喊叫快請大夫來。


    “別費力氣了。”吳秀萍厭惡地把頭側向一邊,“白瀚宇,我還是輸了。”


    白如意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下來:“娘,你怎麽弄成這樣?”


    是啊,好好的一輩子,怎麽就弄成了這樣?


    “我呀。”吳秀萍用沾著血的手緊緊握著女兒的手,“做錯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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