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氣勢洶洶地殺到沈清淵的問心院,很快又铩羽而歸。


    青書送完春喜回來,戰事已然結束。


    問心院裏,沈清淵正坐在案前看書。


    屋裏燃著香,手邊擺著茶,悠然閑適極了。


    任誰也想象不到不久前這裏還劍拔弩張,鬧得不可開交。


    青書有些疑惑。


    之前大人說夫人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即便夫人做了什麽,也懶得計較,怎麽今日就計較起來了?


    正想著,沈清淵開口:“人送到了?”


    青書立刻收攏思緒:“送到了,春喜姑娘還給小人抓了一捧紅薯幹。”


    沈清淵翻書的動作一頓,掀眸朝青書看來:“好吃嗎?”


    “挺好吃的,很甜,也有嚼勁兒,回來的路上小的就吃完了。”


    “嗯。”


    沈清淵收回目光,未再多言。


    青書有些莫名其妙。


    大人不是向來不重口腹之欲嗎,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


    京兆府的官員被當街砸臭雞蛋的事迅速傳開,王氏紮在隔壁李嬸家聽八卦,連春喜晚歸都沒顧得上罵。


    晚飯時王氏故意拿話點春喜:“當娘的哪有不疼女兒的,若是我的女兒這樣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別說扔狗官臭雞蛋,就是豁出這條命,我也要為女兒報仇。”


    春喜沒有半點兒動容,隻道:“您要是真的心疼女兒,還是早點兒找媒婆給你女兒說親吧。”


    王氏不愛聽這話,剛要斥責,又聽春喜說:“我今天去給爹燒香碰到衛大少爺了,他認定我心機深重,離開衛家是故意拿喬,我若再不嫁人,咱們家怕是要大禍臨頭了。”


    王氏臉色大變,連忙追問細節,聽到春喜仗著有沈清淵撐腰把衛淩澤徹底得罪,氣得摔碗。


    “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蠢貨,大少爺分明對你有意,你服個軟便是,你怎麽能煽動外人去打他呢?”


    “他的意思是讓我做見不得光的外室,娘也不怕傳出去讓人戳脊梁骨?”


    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做人外室是最最下賤也最令人恥笑的。


    錢氏和曹文都在,王氏沒想到春喜會這樣直白地說出來,老臉頓時臊得通紅。


    她強詞奪理:“大少爺何曾說過要讓你做外室,你若真的對大少爺沒有愛慕之情,為什麽不敢繼續留在大少爺身邊伺候?”


    有三年功勞在,春喜要留下繼續做衛淩澤的貼身丫鬟,便是正妻過了門,也不能發賣了她去。


    隻是會變成眼中釘肉中刺,日日被磋磨罷了。


    王氏的不可理喻刷新了春喜的認知,她譏諷地看著王氏:“反正人我已經得罪了,娘若當真不願將我嫁出去,咱們一家人一起下黃泉正好也有個伴兒。”


    扔下這話,春喜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吃飯。


    王氏卻如鯁在喉。


    錢氏懷著身孕,本就多愁善感,聽到春喜說一家人都要下黃泉,頓時滿臉惶恐,曹文才八歲,亦被嚇到,兩人皆是可憐巴巴地看著王氏,好像她是什麽惡人,故意欺負春喜。


    怒氣翻湧了會兒,王氏捶著胸口大聲哭起來:“真是作孽啊,天底下怎麽有你這種逼著親娘非要嫁人的女兒,老曹,你睜開眼睛看看,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


    王氏嗓門兒大,這一嗓子嚎出來,左鄰右舍全都跑來看熱鬧。


    隔壁李嬸和王氏最為親厚,第一時間扶住王氏,王氏越發有了底氣,朝著眾人哭訴。


    哭她年少守寡,哭她一人拉扯三個孩子,哭她家裏家外操持,再過不久還要給兒媳婦伺候月子,她的女兒卻在這個時候鬧著要嫁人,一點兒也不體諒她。


    姑娘恨嫁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王氏又說得這樣慘,眾人都指責春喜不懂事,一點兒也不體諒王氏。


    春喜垂眸坐著,並不為自己辯解。


    等眾人把春喜數落一通,王氏才又開口:“我也不是要留你在家伺候你大嫂,隻是家裏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實在是沒有多餘的錢給你置辦嫁妝。”


    這才是王氏的目的。


    春喜在衛家待得牙尖嘴利,王氏根本說不過,隻能靠著人多壓製。


    春喜徹底得罪衛淩澤,這婚事確實不能繼續拖下去了,但王氏不想給嫁妝。


    不管是春喜這些年拿回家的錢,還是春喜從衛家帶回來那些綾羅綢緞,王氏統統都不想讓春喜帶去婆家。


    可她也不想承擔苛刻女兒、霸占女兒財物的惡名。


    那就隻能讓左鄰右舍作證,是春喜忤逆不孝、有錯在先。


    王氏的心思並不難猜。


    春喜不想撕破臉讓外人看笑話,溫聲道:“這些年我在衛家賺的錢幾乎都拿回家裏了,既然娘說家裏沒錢,我也不為難娘,嫁妝我可以不要,但也請娘承諾,以後再不伸手問女兒要錢。”


    春喜實在太過冷靜淡然,王氏不免懷疑她是不是有生錢的路子沒有說出來,但一想到春喜這些日子好吃懶做的樣子,王氏又心裏打鼓。


    哪有躺在家裏吃吃喝喝就能賺錢的路子,這小妮子怕是故意裝深沉,想從她手裏騙錢呢。


    而且她始終是春喜的親娘,就算她親口答應以後不問春喜要錢,春喜難道真的能不管她?


    思來想去,王氏終於下定決心:“好,隻要你不要嫁妝,以後我就再不開口問你要錢。”


    春喜點點頭,看著曹文:“口說無憑,阿弟去拿紙筆來,讓娘立個字據,再請諸位叔伯嬸嬸幫忙按個手印。”


    還要立字據按手印?


    人家可是親母女,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他們今天按了手印,改天人家和好了,他們豈不是裏外不是人?


    而且春喜可是剛從衛家得了那麽多賞賜回家,隨便賣兩匹布就夠置辦嫁妝了,哪能一點兒不給?


    原本看著熱鬧想要主持公道的眾人全都改了口風,紛紛勸王氏氣量大些,別跟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見識。


    這些年沒有春喜在衛家為奴為婢,曹武能娶上媳婦兒嗎?曹文能念書嗎?


    眾人勸說的話在王氏聽來更像是摁著她的頭要她向春喜低頭認錯。


    天底下哪有娘老子跟女兒認錯的?


    王氏氣性上來,板著臉嗬斥曹文:“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拿紙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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