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清冷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冰錐,刺破了小店死水般的沉寂。


    “那瘋子的話,‘殺三人,以血為引’。”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我們每一個人,最後定格在項羽和劉邦身上,“你們不覺得……太巧了嗎?”


    劉邦猛地放下捂著臉的手,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許仙:“巧?巧他媽什麽?!”


    “巧在人數。” 許仙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如同在解剖一具冰冷的標本,“那瘋子吃了藥,夢中仙人告訴他,要殺三人。而我們這裏,不算那個瘋子,正好是四個人——你,羽哥,老板,還有我。”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無比,“那丹藥,從一開始,就不是給普通人準備的。它是餌,是鑰匙,是專門為我們這四個人……或者說,為身負‘特殊’的我們準備的局!”


    項羽霍然抬頭!那雙一直低垂的、死寂的虎目驟然爆發出駭人的精光,死死釘在許仙臉上。他緊握的拳頭指節發出刺耳的“劈啪”聲。


    “你…你什麽意思?!” 劉邦的聲音帶著顫抖,是恐懼,還是被點破某種心思的驚惶?


    “意思很簡單。” 我接過許仙的話頭,隻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往上爬,聲音幹澀,“那個瘋子吃了藥,他需要殺三個人才能‘成仙’,否則就會像他最後那樣,爆體而亡?或者更慘?但問題是,他殺的那三個店員……有效嗎?他‘成仙’了嗎?”


    我看向許仙,他微微搖頭,眼神冰冷:“無效。他殺錯了人。那三個無辜店員的血,隻是滿足了他被丹藥催生出的瘋狂殺戮欲,隻是加速了他走向毀滅的過程。真正的規則,或者說,那‘仙人’設定的殘酷遊戲規則,恐怕是……”


    “一人得道,三人殉葬!” 我替他說了出來,感覺每一個字都像冰渣子,硌得喉嚨生疼,“隻有吃了藥的那個人,殺掉我們剩下的三個——我們這四個被那老道選中的、被這丹藥‘綁定’的人——才能真正完成所謂的‘以血為引’,踏上那該死的‘仙途’!或者,達成其他願望?” 我看向項羽,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放你娘的屁!” 劉邦猛地跳起來,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臉色煞白,指著許仙和我,手指都在哆嗦,“胡扯!全是胡扯!你們就是想嚇唬老子!你們最開始就想獨吞那藥!”


    “獨吞?” 我冷笑一聲,直視著劉邦那雙充滿恐懼和貪婪的眼睛,“邦哥,你聽清楚了!假設——我隻是假設——你劉邦吃了那顆藥!那麽,恭喜你,你隻有兩條路可走!”


    我豎起一根手指:“第一,像那個瘋子一樣,被丹藥的力量撐爆,死得無比淒慘!第二……” 我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刺骨,目光掃過項羽、許仙,最後回到劉邦身上,“第二條路,就是殺了我們三個!殺了項羽!殺了許仙!殺了我安如!用我們三個的血,鋪就你的登仙之路!你告訴我,你選哪條?!”


    “轟!”


    如同平地驚雷!


    劉邦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踉蹌著後退一步,撞在椅背上,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看著項羽那如同噬人猛獸般的眼神,看著許仙鏡片後洞悉一切的冰冷目光,最後看向我,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恐和絕望。


    項羽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昏暗的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他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劉邦。


    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髒上。他沒有看許仙,也沒有看我,那雙燃燒著複雜火焰的虎目,死死地、死死地鎖定了麵無人色的劉邦。


    “邦哥,” 項羽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深淵回響,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森然,“李安如所言……可有道理?”


    巨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海浪,瞬間將劉邦淹沒。他張著嘴,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抽氣聲,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小店裏的空氣徹底凝固了。猜忌、恐懼、絕望,還有那被赤裸裸揭示出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規則”,如同無形的絞索,勒緊了每個人的脖頸。


    項羽那如同實質的壓迫感,幾乎要將劉邦碾碎在椅子上。劉邦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喉嚨裏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眼神驚恐地在項羽和我、許仙之間亂瞟。


    “說!” 項羽往前逼近一步,陰影徹底籠罩了劉邦,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動,“若真如安如所言,那丹藥就在你手……你,可會為了你那狗屁仙途,提刀砍向孤?!砍向安如?!砍向許仙?!”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劉邦心上。


    “我…我…” 劉邦被逼得無處可逃,額頭上冷汗涔涔,眼神躲閃,最終帶著哭腔憋出一句,“我…我不知道!我他媽怎麽知道!那藥…那藥都沒了!你問我這個有什麽用啊項王!”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絕望的崩潰和一絲被逼到絕境的怨毒。


    項羽眼中凶光暴漲,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抬起,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眼看就要朝著劉邦的天靈蓋拍下!


    “項王!住手!” 許仙的聲音如同冰錐,瞬間刺破凝固的空氣。


    他一步跨到項羽身側,沒有去拉項羽那恐怖的手臂,而是直視著他燃燒著怒火和痛苦的虎目,“丹藥已失!那瘋子也已伏誅!此刻再問邦哥這假設之語,除了徒增猜忌怨恨,有何益處?難道真要在此刻,讓那幕後之人如願看到我們自相殘殺嗎?!”


    項羽的手掌懸在半空,劇烈地顫抖著,指關節捏得爆響。他死死盯著許仙那雙平靜卻異常銳利的眼睛,胸膛劇烈起伏,如同壓抑著即將爆發的火山。最終,那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手掌,帶著不甘和巨大的痛苦,緩緩、緩緩地放了下來。


    劉邦像條脫水的魚,癱在椅子上大口喘氣,後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衣服。


    許仙轉向我,鏡片後的目光深邃如淵:“老板,現在不是內訌之時。當務之急,是理清我們自身的處境。”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劉邦,又掃過依舊氣息不穩的項羽,最後落在我身上


    “今日之事,細思極恐。邦哥欲成仙,項王欲逆光陰,我……亦想再見故人一麵。我們三人,皆非此世之人,身負跨越千年的執念,被那老道以丹藥為餌,引入這‘一人得道,三人殉葬’的死局,尚可理解。但是,你呢?”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冰冷的光:“你,李安如。一個現代社會的普通年輕人,剛出校門,身無長物,甚至被同行惡搞都束手無策。你的執念是什麽?你為何也會被卷入其中?成為這局中……不可或缺的第四人?”


    我被他問得一愣,隨即一股無名火“噌”地竄了上來:“你問我?!我他媽還想問呢!老子招誰惹誰了?好好開個店,先被你這家夥帶去跟法海拚的你死我活,又被朱棣那老鬼拖去明朝當牛做馬幾十年!回來就撞上羽哥邦哥這兩個祖宗!現在還攤上這要命的破丹藥!我他媽比竇娥還冤!”


    我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我就是個倒黴催的普通人!窮得叮當響!能有什麽執念?就想安安穩穩開個小店,混口飯吃!”


    “真的隻是倒黴嗎?” 許仙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回想一下,老板。你我是如何相識的?那日我途徑此地,本欲去別處,卻鬼使神差般走進了你這間不起眼的小店。當時隻覺得莫名親切,仿佛冥冥中有指引。如今想來……”


    他目光掃過項羽和劉邦:“羽哥被老道指引至此。邦哥亦被指引至此。甚至你被朱棣裹挾去明朝那三十幾載……是否也是這‘天意’安排的一部分?所有的線索,所有的‘巧合’,最終都匯聚在你身上!匯聚在你這個……看似最普通、最沒有執念的人身上!”


    許仙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驚悚的篤定:“那麽,那顆‘通天造化丹’,那老道真正想引誘吃下它的人……會不會根本就不是我們三個執念纏身的‘古人’!而是你,李安如!那個看似置身事外,卻始終處於風暴中心的——‘普通人’?!”


    “放屁!”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起來,指著許仙的鼻子,聲音因為憤怒和一種被戳破隱秘的恐慌而尖利,“許仙!你他媽少在這危言聳聽!老子為什麽要吃那鬼東西?!成仙?長生不老?老子嫌命長?!回到過去?我他媽在大明那鬼地方待夠了!再續前緣?我連女朋友都沒一個!續個屁!那玩意兒對我有個鳥用!還搭上你們三條命?我腦子被驢踢了?!”


    劉邦此時也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小眼睛滴溜溜轉著,看看暴怒的我,又看看一臉高深莫測的許仙,最後瞥了一眼沉默如山的項羽。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插話,聲音帶著點試探和拱火的味道


    “嘶…許老弟這話…聽著是有點邪乎啊…不過…安如啊,你仔細想想,那老瞎子為啥偏偏把藥扔給我們四個?還剛好‘一人得道,三人殉葬’?這…這要不是衝著你來的…難道是衝著我老劉?可我也沒覺得我比你有啥特別的啊?除了…呃…臉皮厚點?”


    “閉嘴吧你!” 我沒好氣地吼了劉邦一句,胸口劇烈起伏。許仙的分析像冰冷的毒蛇鑽進我的腦子,纏繞不去。先是碰到白蛇法海,隨後又穿越明朝的經曆...朱棣的警告……項羽劉邦的相繼到來…還有那該死的丹藥…這一切真的隻是巧合?我真的隻是倒黴?


    項羽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不再看劉邦,而是將那雙深邃得如同古井的虎目,牢牢地鎖定在我身上:“安如…許小友所言…雖荒誕…但…細思之下,並非全無可能。”


    他緩緩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劉邦和許仙,“吾等三人,所求皆‘逆天’——逆生死,逆光陰,逆因果。此等執念,或為天所忌。而你……”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你身陷此局,或許…並非因你有所求,而是因你…是‘鎖’?是‘引’?是那‘逆天’之局中,不可或缺的…‘祭品’?或…開啟之人?”


    “祭品?開啟?” 我聽著這越來越玄幻的推論,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頭皮陣陣發麻。看著眼前這三位“古人”或審視、或猜疑、或探究的目光,我煩躁地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椅子,發出刺耳的噪音。


    “夠了!都他媽給我閉嘴!” 我指著他們三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破罐破摔的狠勁,“管他什麽祭品不祭品!管他什麽天意不天意!那藥沒了!被瘋子吃了!人也死了!現在說這些有屁用?!老子就一句話!”


    我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吼出來的:


    “老子爛命一條!沒興趣成仙!更沒興趣當什麽狗屁祭品!誰他媽敢打老子的主意!管你是神仙還是老道!老子就跟他拚了!大不了一起完蛋!反正這操蛋的日子,老子也他媽過夠了!”


    吼完之後,小店裏陷入了短暫的寂靜。我喘著粗氣,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老板...\"許仙第一個開口,他推了推眼鏡,語氣緩和了不少,\"我們並非懷疑你什麽。隻是這事太過蹊蹺,大家都得多個心眼。\"


    項羽也點了點頭,那副凶神惡煞的表情收斂了些:\"安如,孤...我並非針對你。\"


    劉邦最會見風使舵,立刻湊過來賠著笑臉:\"就是就是!咱們這不是擔心你嘛!那老瞎子神神叨叨的,誰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


    我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看著眼前這三個\"古人\"或關切或尷尬的表情,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行了行了,\"我擺擺手,\"都別杵著了。該幹嘛幹嘛去吧。\"


    說來也怪,經過這場鬧劇,店裏的氛圍反倒輕鬆了不少。至少不用再提防著誰半夜偷偷下黑手了。


    接下來的日子,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


    項羽依舊每天對著那台報廢的黑屏電視機\"參悟大道\",雖然畫麵全無,但他堅稱能感受到\"宇宙暗能量\"的波動。許仙時不時會陪他一起打坐,兩人一坐就是大半天,活像兩尊門神。


    劉邦繼續早出晚歸,搞他的\"勵誌演講\"生意。不過現在每次回來,都會老老實實把\"分成\"交到我手上,再也不敢私藏了。偶爾還會帶些小吃回來,美其名曰\"改善夥食\"。


    至於我,則重新投入到了心理谘詢的本職工作中。說來也怪,自從那次事件後,店裏的生意竟然漸漸好了起來。每天都能接待七八個正經客戶,雖然賺得不多,但至少能維持生計。


    表麵上,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但我知道,每個人心裏都裝著事。


    夜深人靜時,我常常躺在床上,把這些年的經曆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裏過一遍:


    先是遇到許仙,莫名其妙卷入白蛇和法海的爭鬥,親眼目睹他們同歸於盡;


    然後是朱棣那個老鬼,硬把我拽到大明,讓我在那鬼地方煎熬了三十多年;


    現在又來了項羽和劉邦,還牽扯出什麽\"通天造化丹\"...


    這一切真的隻是巧合嗎?


    朱棣消散前說過,神仙要的不是活人,而是\"沒有七情六欲的石頭\"。難道...我真被什麽神仙盯上了?要讓我去當那勞什子神仙?


    \"操!\"我猛地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裏。想這些有的沒的幹嘛?現在店裏賬上就剩三千多塊錢,下個月房租還沒著落呢!與其琢磨這些玄乎的事,不如想想明天怎麽多接幾個客戶。


    第二天一早,我照例第一個起床,把店裏收拾得幹幹淨淨。許仙不知從哪搞來幾盆綠植,擺在窗台上,給這破舊的小店添了幾分生氣。


    \"老板,早。\"許仙端著杯咖啡從裏屋出來,遞給我一杯,\"現磨的,嚐嚐。\"


    我接過杯子,香氣撲鼻。這貨果然是個大富豪,連咖啡機都搬來了。


    \"謝了。\"我抿了一口,苦得直皺眉,\"你今天不去陪羽哥''參悟宇宙''了?\"


    許仙笑了笑:\"羽哥說今日''能量場不穩'',要獨自冥想。\"


    正說著,店門被推開,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怯生生地探頭進來:\"請...請問這裏是心理谘詢室嗎?\"


    \"是的是的!請進!\"我立刻換上職業笑容,把咖啡放到一邊,\"有什麽可以幫您的?\"


    女孩猶豫了一下,走了進來:“老師,我覺得我被鬼纏上了……”


    我看著她校服口袋裏露出的半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劉邦湊過來剛想開口 “小同誌,這事兒得學我暗度陳倉……”,就被項羽一把拎到後廚:“豎子莫要誤人子弟,孤給她講講‘破釜沉舟’的抗壓法!”


    小姑娘嚇得往後一縮,我趕緊堆起笑臉:“別慌,我們這兒擅長解決各種疑難雜症 —— 先說說,你遇著啥怪事了?”


    她咽了口唾沫,聲音發顫:“我、我每天晚自習後走操場,都聽見有人在背後唱《垓下歌》…… 可回頭看又沒人!”


    我:“……”


    劉邦在後廚探出頭:“哎?這調兒老子熟啊!當年項羽就是唱著這歌……”


    “閉嘴!” 我和項羽異口同聲。


    小姑娘看著我們仨,眼神從驚恐變成了迷惑。我深吸一口氣,覺得這操蛋的日子,怕是離 “正常” 越來越遠了。但看著賬本上的赤字,我還是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同學,這事兒好解決 —— 先交三百塊谘詢費,我們給你製定個‘驅鬼套餐’,買一送一,還送項羽親自示範的‘霸王吼減壓法’!”


    小姑娘愣了愣,從書包裏掏出皺巴巴的三百塊。我捏著鈔票,突然覺得 —— 管他什麽神仙老道,先把這三百塊攥熱乎了再說。至於那背後唱《垓下歌》的玩意兒?說不定是哪個暗戀她的男生不敢表白呢?


    就這樣,平凡而充實的一天開始了。我專心接待著每一位來訪者,解答他們的困惑,疏導他們的情緒。這才是我的生活,真實而踏實的生活。


    至於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去他媽的!老子就是個普通人,愛誰誰吧!


    傍晚時分,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我伸了個懶腰,正準備關門休息。突然,一陣熟悉的、嘶啞的二胡聲從街角傳來,若有若無地飄進我的耳朵。


    我的動作僵住了。


    那旋律...是《二泉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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