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漢王府出來之後,我心情一直很低落。雖然今天在朝堂之上打了個大勝仗,可是朱寧靜的一番話讓我不禁開始深思自己。


    我常常將北伐掛在嘴邊,並說得那般義正詞嚴、冠冕堂皇。然而,在實現北伐目標的過程中,我卻不隻一次地利用了於謙,對待其他人亦複如此。我曾無數次地戲弄他們的心靈,把玩著他們的情感與信任。


    展望未來,即將開啟的北征必將導致眾多將士和民夫傷亡慘重。畢竟,人心皆是血肉所鑄。被人算計的滋味任誰都難以忍受。此時此刻,我不禁回想起下朝之後,楊溥對我怒斥的那番話語,心中愈發感到內疚不安。


    踏入家門後,我毫不猶豫地直奔浴桶,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涼水中,試圖借此衝刷掉內心的紛亂思緒。這些情緒於當下絕不能聽之任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深知,自己必須舍棄那些阻礙前進的消極情緒,時刻保持一名戰士應有的堅韌與果敢,才能從容應對後續種種挑戰。優柔寡斷、心慈手軟之人注定難成大器。


    泡完澡之後,我開始出冷汗看不清東西,頭昏眼花,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倒在床上之後,我便沒有了之後的印象。


    “他人究竟怎麽了?是否能夠好轉康複?”


    “微臣實在不知啊!”被質問之人驚恐萬分地回答。


    “哼!一問三不知,要你有何用處?來人啊,將此人拖出去杖責!” 怒吼聲震耳欲聾,仿佛整個房間都為之顫抖。


    我突然間恍若置身夢境,好似聽到了朱瞻基憤怒的咆哮聲。此刻的他似乎正在怒斥某個倒黴蛋。聽到他如此暴戾的語調,我心急如焚,急忙想要抬手勸阻,但卻感到渾身無力,連手指都難以動彈一下。無奈之下,我隻能竭盡全力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


    當我終於艱難地睜開雙眼時,才驚覺剛才聽到的朱瞻基罵人並非虛幻之景。展現在眼前的景象讓我驚愕不已——我竟然正安然無恙地躺在臥室內的床鋪之上。四周人頭攢動,擠滿了各色人等。張輔與鄭亨滿臉憂慮地緊盯著我,而朱瞻基則站在不遠處,正氣勢洶洶地嗬斥一名背負行囊的老者。


    “陛下!開平伯已然蘇醒過來啦!”鄭亨那略顯沙啞疲憊的嗓音驟然響起。原本背對我破口大罵的朱瞻基聞言,猛地轉身回頭。他那雙銳利的眼眸瞬間捕捉到了我四處張望的視線。


    “李卿,你終於醒了!禦醫過來!趕緊給開平伯號脈,如果有半點差錯,朕誅你的九族!”


    隻見那背著行囊的老者顫顫巍巍的來到我麵前,伸出兩根手指搭在我的手臂脈搏處。片刻之後便換了一副喜笑顏開的樣子。對著朱瞻基說到:“恭喜陛下,開平泊乃大富大貴之人,又有陛下之保佑。身體現如今已無大礙。真是可喜可賀啊!”


    誰說行醫之人不會拍馬屁的?這個老者拍馬屁的功夫堪稱一絕。兩三句話的功夫。誇的朱瞻基喜笑顏開。全然忘記了一分鍾以前還吵鬧著要把老頭拖出去打板子……


    禦醫確定我無恙之後,朱瞻基的神色終於放鬆了下來:“李卿,你為國事操勞至今從未好生休息,所以才染得此風寒。說到底還是朕虧待了你,這段時間的早朝你就都在家裏休養吧,等病好了之後再上朝。來人啊!開平伯忠心衛國,日夜操勞。賜禦劍一把,金五十,仆十人。”


    “臣李安如謝過聖恩,還請皇上原諒臣未能下榻叩首之嫌。”我強撐著病體,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向皇帝行了個禮。


    “無妨,無妨,都是虛禮,大可不必。李卿好生將養,身體養好了再操心國事,朕就不在此處打擾你休息了。起駕回宮!”皇帝擺了擺手,示意我躺下休息,然後轉身帶著侍衛仆從們離開了房間。


    看著皇帝遠去的背影,我心中鬆了一口氣。這場病來得突然,讓我措手不及,若不是皇帝及時趕來探望,恐怕我現在已經性命不保了。


    待皇帝走後,屋內原本緊繃的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陸陸續續的武官文臣紛紛向我告辭,表示會再來探望。最後,屋子裏隻剩下了玄冥二老以及於謙。


    “小子,你的體格也不像是風一吹就倒的呀,莫非其中有什麽隱情?”張輔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率先朝我開口發問。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實不相瞞,三位,我這次真的算是走了一次鬼門關了。要不是皇上剛剛在那裏批評禦醫的聲音太大了些將我吵醒,我可能會墮入無盡深淵了。”


    玄冥二老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們知道我一向身子骨硬朗,怎麽會突然病倒如此嚴重?


    於謙皺起眉頭,關切地問道:“賢弟,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可不要瞞著我們啊。”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在思考我所做的這些事情究竟是為民為國有利。還是真正像一個佞臣,玩弄朝政。戲耍民生?”


    說到這裏,我停下來,喘了幾口粗氣。玄冥二老和於謙臉色凝重,他們意識到事情遠比想象的要複雜。


    張輔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安如,你放心養病,其他事情交給我們去處理。北方之亂由來已久,就算你不提出這個建議,北征之事都會在以後某一個節點提到議程上,不必過多。指責自己。就像你說的,如果現在國力強盛的時候不解決等到以後,我們這一批能打能戰的武勳。退居幕後之時,誰還能保證可以全勝而歸?”


    張浦的話,讓我的心裏稍微舒坦了一點。但是我還是覺得我利用眾人達成自己的目的非常令人不恥。有道是君子慎獨不欺暗室,我真是恥於麵對這句話。


    張輔鄭亨對我安慰了一會兒之後。見我並無大礙,便起身告辭。而於謙似乎猜出了什麽原由。並未同他們一起離開。


    “賢弟心中所想。為兄基本上也能猜到一部分。”


    於謙的這一番言辭讓我感到羞愧難當、無地自容,此時此刻,我隻想立刻找到一條縫隙鑽入其中,好讓他無法目睹我現在尷尬困窘的模樣。


    “兄弟啊,你應該明白忠誠和義氣往往難以兩全其美。自古以來經曆過那麽多的朝代更替,又有幾人真正能夠做到忠義兼顧呢?為兄隻是期望你在做出任何決策之前,都能充分考慮到天下百姓的福祉。隻要所行之事有利於國家、有益於民眾,其他的就不必過多計較了。”於謙此番話語可謂推心置腹、情真意切,我滿懷感激之情地向他拱手作揖表示謝意。緊接著,於謙看到我原本執拗的念頭漸漸消退,便露出欣慰的笑容,並輕輕拍打我的肩膀後離去。


    待眾人皆散去後,我開始仔細回顧自己身處於這個時代所做的一切事情,並逐一進行梳理分析。最後得出結論:盡管我有些自私自利,但從未做出過任何狂妄悖逆之事,可以說並沒有犯下什麽大錯。


    就在這一刻,仿佛王陽明當年在龍場領悟大道一般,我將自身沾染的汙濁之氣遠遠拋開。如此一來,我如同獲得新生般輕鬆自在。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邊派人關注著朝廷的動向,一邊在家裏安心養病。之前還說不得偷半日閑。可如今我天天栽花遛鳥,好不快哉。


    可這樣的日子還沒過幾天兒便被打斷了。


    這一日我在家裏擺了個小宴席,邀請了鄭亨,張輔以及於謙三人前來做客。


    酒足飯飽之後,我們談起了當今漠北的局勢。我們四人各抒己見,商議著如果大戰伊始,大明軍隊該怎麽出軍。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侍衛走進來,恭敬地遞給我一份奏折。我接過來一看,這是從開平城寄過來的信件。


    我心中不由得一緊,與他們三人麵麵相覷後,便迅速拆開了信封。當看到信中的內容時,我們都驚愕不已。誰能料到,僅僅數日之間,漠北之上竟然已是風雲變幻、局勢莫測。


    信中所述,自從上次信件寄出沒多久,阿魯台之子失捏幹領導的反叛勢力竟然出奇製勝,一舉擊潰了阿魯台的嫡係部隊以及那些企圖歸附瓦剌的投降派。如今,他們正與意圖分裂獨立的新興派係展開激戰。


    然而就在雙方殺得難解難分之際,瓦剌首領托歡卻親自率領重兵對韃靼發動了出其不意的攻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全力攻打新興派的失捏幹猝不及防,傷亡慘重,無奈之下隻得調轉馬頭回擊瓦剌。而此時的新興派則采取左右逢源的策略,時而向失捏幹提供戰馬支持,時而又替瓦剌鑄造兵器,顯然是想坐山觀虎鬥,從中漁利。


    這封信提供的信息太重要了,漠北局勢發展果然同我想的一模一樣,自從上次朝會拍板決定北伐之後,大明這個偌大的戰爭機器便以恐怖的速度運轉起來,一時間隨處可見兵馬糧草的調動,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種嚴肅的氣氛下。


    “小子,北境之事讓你預料的一絲不差,看來讓你做個閑散官爵還是太小瞧你了,如今漠北局勢已然明朗,接下來你準備怎麽做?”


    鄭亨和張輔在驚訝片刻之後又變得神情自若,似乎此事跟他們沒有一丁點的關係。


    “小子是這般想的,既然韃靼的新興派選擇兩頭下注,那麽我們就明麵上給失捏幹一派提供武器鎧甲,並且分出一部分餘力的去消滅新興派,在我們大軍之下,要麽新興派化被我們全殲,要麽他們會投降到瓦剌部。


    自從他們幫助瓦剌製作兵器的時候,他們便再也回不到韃靼了,所以他們的兩麵下注隻是一個笑話,就算韃靼在新興派的幫助下贏得了戰爭,後續新興派一定也會被失捏幹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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