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溥在眾人的攙扶下,順了幾口氣後,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似是要將心中所有的怨毒盡數傳遞於我。


    我對他微微聳肩,示意此事與我無關。然而,這一動作竟再次激起他的怒火。正當他欲再次對我動手時,其身旁一位老者將他拉住。


    我定睛細看,原來是現任內閣首輔楊世奇。隻見楊士奇將楊溥拉住後,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聽罷,楊溥如泄氣的皮球般,癱軟在攙扶他的人身上。


    周圍眾人見楊士奇親自出麵製止這場鬧劇,便都緩緩回到各自的位置。


    龍椅上的朱瞻基見場麵逐漸平息,開口說道:“朝廷之上不可舞刀動槍。都是朝廷重臣。切不可壞了規矩!”


    有了朱瞻基給我兜底之後,我變得更加的直接。


    “在座諸君,十之八九皆為三朝元老,太祖高皇帝龍禦歸天之際,尚且心念北伐,太宗文皇帝更是薨於北伐歸途中。而今不過兩三年光陰,莫非諸君皆變得目光狹隘?亦或貪圖安逸?


    太宗文皇帝唯恐眾人沉溺於紙醉金迷之溫柔鄉,乃至天子自身亦迷失其中,故而遷都應天府至現今順天府。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所行種種,隻為警醒後輩莫忘北方之危,需時刻枕戈待旦,不可有須臾懈怠。”


    “李大人,莫要如此斷言,在場諸位同僚,皆是為了大明之千秋萬代。緣何從你口中所言,除你之外,眾人皆成貪財戀權之徒?”


    我定睛觀之,開口的是內閣首輔楊士奇。此人,我並無太多印象,交往亦是甚少。他今日驀然挺身而出,反駁於我,實是出乎我之意料。


    “楊閣老,下關並沒有否定各位大人對大明所做出的努力。我隻想就事論事,如今韃靼已然是窮途末路。而北邊的瓦剌對韃靼早已是虎視眈眈。而且現在也是進行了多少次的侵略了。


    下官斷言,今年瓦剌必定全力吞並韃靼,最遲九月、十月,必會全力出擊。我大明若八月底準備就緒,月餘便可抵達戰場一線,彼時正值雙方激戰正酣。我大明大可待其兩敗俱傷之時,坐收漁利。”


    “李安如,你如何能夠保證瓦剌今年會全力吞並韃靼?你這個年紀對北方的接觸才有多少?竟敢在朝堂之上信口開河。”


    楊溥這老頭子又開始反駁我了。


    “誠如楊大人所言。下官對北方部落習性確實知之甚少。但下官約莫可猜到,瓦剌若九月十月不對韃靼大規模用兵,待冬天來臨,莫說人,連馬匹都難以用於戰場。


    屆時,所有部落,無論大小,其最大目標唯盡量減少損耗,好使部族活到次年開春。故年底至年初這段時間,基本不會有戰事。


    然而,韃靼部情況迥異,其當前唯一目標乃推翻阿魯台政權。唯有整合整個部落,待年底嚴寒時,他們方可扛過去,才有足夠資源分配。


    且若他們未能成為最大一方政權,則活不過年底,此乃現實。所以,說到底,韃靼如今是為生存而戰。下官敢保證,若今年瓦剌停止侵略韃靼,明年初,韃靼必將重新整合,成為強大部落。屆時,瓦剌或已無力應對。”


    我的這一番分析非常的有理有據。因為這是我和鄭亨還有張府三個人討論出來的結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曆史的走向就會像我所預測的這樣。


    “李大人,我楊士奇入朝這麽多年。還從未見過像你這般渾身是刺,讓人不敢靠近的重臣。老夫隻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都回答的讓老夫滿意,那麽我不會再對北伐之事起任何阻攔之心。如果你回答的讓我覺得並不認可,那麽以後北伐之事需要再提。李大人,可否跟老夫賭這一下?”


    楊士奇這番話說下來倒是讓我震驚不少。我抬頭與他對視了一下,他的眼睛當中似乎有一種魔力,讓人忍不住的信服他。


    好在我及時收斂了自己的眼神。此刻我麵臨著一個很大的挑戰。到底跟他賭不賭?如果跟他賭的話,那麽萬一我輸了,那我要多久才能回到原本的時空?如果我輸了之後不認賬。更是不可能走出這朝廷,但是如果我贏了的話,有了內閣首輔的放權那麽北京之事易如反掌。高風險帶來高收益。此刻我的心中不停的回轉著這些念頭。最後還是賭徒心態占據了大腦。


    “好!楊大人如果有此雅興的話,下官也不怕與您一賭!”


    楊士奇聞言點了點頭,隨即開口問道:“第一,我想問問李大人為何執著於北方邊境之事,而且還這麽確定瓦剌定會對韃靼擁兵?”


    “回楊大人的話,下官並不是執著於北方,而是執著於整個大明邊境的安寧。瓦納和達達同屬於北元殘餘勢力。而韃靼部因為有阿魯台挾天子以令諸侯,所以長期被認為是北元正統。


    瓦剌自然是不承認這一點的,尤其是他們的實力。在這幾年愈發的加強,他們需要給自己找一個稱霸草原的借口。而最好的借口就是將韃靼吞並,然後把身處韃靼的傀儡北元皇帝納入自己的部落,代替韃靼對整個草原發號施令。韃靼現在正在內亂,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楊士奇聽完這一番話之後點了點頭。隨後又開始問道:“老夫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麽會覺得此番大戰我大明必能全勝而歸?”


    “回大人,這並不是下官自己的猜想,而是絕對會發生的事情。等待瓦剌全麵侵襲韃靼的時候,對於他們來說,這一場戰爭便是不死不休。雖然說瓦剌來勢洶洶,兵強馬壯。但俗話說窮寇莫追,衰兵必勝。韃靼被逼急了之後,定然也會爆發出一些不屬於他們平時的勇氣。到那個時候我相信瓦剌也會被打的摸不著頭腦。所以等到雙方都大敗的時候,我們大明便可全勢而入,下官雖貪生怕死,但也願意率領800精騎,背倚冠軍侯,衝鋒在前,猶無怨也!”


    “嗬嗬,你這年輕人倒還有幾分血性。倒是老夫看走眼了。好,接下來第三個問題也是老夫想問的最後一個。不管你之前說什麽畏威不畏德,但是中原漢地從古至今幾乎所有得大道朝代都以仁義禮治天下,多數的對外戰爭皆是因為對手入侵或是欺負藩屬國,不得已才開戰的。都能算是師出有名。而浩瀚煙海中師出無名的戰爭幾乎不會有太多的勝利。就算勝利了。治理當地也會有多重的困難。所以老夫要你給我說一個兵發往北的大義,能讓此番北征師出有名。”


    不過就是要一個師出有名的借口嘛。這個我早就已經想到了。


    “楊大人,如果之前你都同意我所說的話,那麽最後這一點我相信你肯定也會同意的。”


    “哦?李大人對自己如此自信,老夫倒是想要好生瞧瞧。”


    “諸位,大家似乎將韃靼完全視作草原上的部落,視為異族。然而,諸位似乎忘卻一事。目前,韃靼名義上的第一人乃是阿魯台,他仍是大明所封的和寧王。


    待瓦剌與韃靼開戰之時,我們便可宣稱,發兵北境乃是為保護大明的和寧王。至於抵達漠北後,我們並不知曉哪方是瓦剌,哪方是韃靼,但凡見到對我軍有攻擊性行為者,唯有出手。彼時,相信和寧王見我等為護他周全,不惜與眾異族廝殺,定然感動不已。”


    我這一番不要臉的話,讓本來挺嚴肅的楊士奇當場石化在原地。我肯定他絕對沒有遇到過這麽不要臉的說法。


    “好好好!果然是年少可畏呀!老夫所提問的每一個問題,你都能回答得如此詳盡周全、無懈可擊,實在令人驚歎不已啊!老夫雖然年長,但也並非心胸狹窄之人,輸得起這一陣仗。既然你已經找到了開戰的正當理由,那老夫便成人之美,送你一份人情。從今日起,在北伐一事上,老夫絕不會再橫加阻攔。”楊士奇目光炯炯地看著我,語氣堅定地說道。


    聽到他的承諾,我內心激動難耐,仿佛一股熱流湧上心頭。有內閣首輔這樣德高望重的人物支持我們,那些後續可能出現的阻礙又算得了什麽呢?


    然而,就在此時,一直端坐於太師椅上的楊溥突然有所動作。隻見他臉色陰沉,強忍著身體的不適,艱難地站起身來,徑直走向楊士奇,眼中閃爍著憤怒的光芒,瞪著楊士奇質問道:“楊閣老,此事萬萬不可!若是任由這些年輕後輩肆意妄為,那我們大明朝的尊嚴和體麵將置於何地?他們豈不是要把國家帶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嗎?” 其言辭犀利,態度堅決,毫無退縮之意。


    就在我準備懟回去的時候,隻見張輔麵沉似水、眼神銳利如刀一般徑直走到了我身旁,他緊緊地盯著楊溥那張因為憤怒而變得極度扭曲的麵龐。


    “楊大人,您這官威可真不小啊!隻是不知道您現在的所作所為究竟是為了咱們大明朝呢,還是因為您自己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私欲私利呢?


    本來按照原定計劃,咱們大明用不了多久就能一舉平定整個草原,到那時節,放眼望去整個漠北之地都將再沒有外族入侵之患,朗朗乾坤之下盡是我大漢子民生活棲息之地;錦繡河山綿延萬裏之處也全都是我大明疆土所屬範圍!


    可您倒好,不僅不在此關鍵時刻對我輩武官多加支持鼓勵以促成北伐大業功成,反而在這裏橫加阻攔設置障礙!難道說您覺得我們武官北伐成功之後會影響到您加官晉爵飛黃騰達之路嗎?又或者說其實您心裏壓根就沒想過要讓我們這些武官去完成北伐重任,反倒是一心想著要把我們永遠踩在腳下肆意欺辱壓迫一生一世不成?”


    鄭亨在張輔說完之後也立馬站了出來。指著楊溥怒罵道:“楊大人,此戰必打。如果你害怕盡可在京城待著。大夥兒絕不會說你什麽,可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撓朝廷北伐之事。那你同奸臣有何異處?”


    此時整個大殿內鴉雀無聲。估計大家都沒有想到鄭亨會直接站出來怒噴楊溥。


    楊浦自己也被鄭亨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語說的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


    “哈哈哈哈,你們武勳不要再東拉西扯了,說到底不就是想要出征北伐,最後得一些功勞鞏固自己的官爵之位罷了。你們有何麵目把自己說的如此大義凜然,怎麽,不敢承認了?”


    楊溥指著鄭亨以及張輔怒罵,隨後又麵朝朱瞻基:“皇上,這朝中可憎的奸臣已經自己冒出來了,張輔是一個,鄭亨是一個!還有這巧舌如簧的佞臣李安如!


    永樂年間連續五次對漠北用兵,又是多次平定安南,這麽多年以來,國庫早已空虛,臣一直在想方設法彌補虧空,可這群武將卻想釜底抽薪,隻為了鞏固自己的位置,張輔鄭亨,還有你們這些站在此處的每個武勳,你們幾時想過國?幾時想過我大明朝?”


    真是怪哉!楊溥所言怎會如此熟悉?難道……不可能啊,世間哪有這般湊巧之事?莫非楊溥與我一般,亦是由現世而來?想到此處,我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忙出聲打斷他:“楊大人且慢,請容下官請教一二。”


    “嗯?有何要事,但說無妨!”楊溥眉頭微皺,語氣有些不悅。


    我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壯著膽子問道:“敢問楊大人,奇變偶不變,下一句當是何物?”


    隻見楊溥滿臉狐疑地看著我,皺起眉頭反問道:“嗯?此言何意?本官不知。”


    我見狀略感失望,但仍不死心,又換了個問題:“那麽宮廷玉液酒呢?其下之句又是什麽?”


    然而,楊溥依舊隻是搖了搖頭,表示不解其意,並用一種異樣的目光審視著我,仿佛在看待一個蠢貨。


    我咬咬牙,決定再試最後一次:“那……春季裏開花十四五六呢?”


    話音剛落,楊溥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至極,怒聲嗬斥道:“好個李安如!竟敢於朝堂之上戲弄本官!若陛下今日不嚴懲此人,老夫便請乞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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