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沅沅這番話,顯然是把白銀思說懵了的,兩人同時愣在原地,四目相對之間,溫沅沅抿唇搖頭。


    “抱歉,我不是針對你的家世,但事實確實如此。”


    “沒關係,我知道了。”


    “嗯!”


    黑夜籠罩,周圍連帶著蟲鳴聲的嚷嚷都消停了下來,一時之間的沉默可以說靜的可怕,直到最後白銀思鼻音沉重,紅著眼眶抬眸問道,


    “那你真的要嫁給他了嗎?”


    溫沅沅第一次見白銀思這樣,眼裏有濃烈不舍和糾結,還有那麽一絲絲的謹小慎微,溫沅沅蠕了蠕嘴唇,還是說了句,


    “我不知道。”


    “那你要怎麽辦?靜觀其變?”


    “……等我想想再說吧。”


    “所以你還是不會離開瀟府的對嗎?”


    “嗯。”


    白銀思眼神黯然失色,隨之嘴角抽動,自嘲的發出一聲低笑,“好,我知道了。”


    “白銀思,你這是…”


    “溫沅沅。”


    這是第一次白銀思這麽正經的叫她名字,溫沅沅聽聲抬頭,“嗯?”


    “這是我第一次問你,也是最後一次問你,如果你最後選擇了瀟楚辭,我不會再說什麽,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件事?”


    “什麽?”


    “你一直以來把我當什麽?”


    麵對白銀思如此嚴肅的樣子,溫沅沅有些愣住了幾秒,“自然是……”


    見溫沅沅沒繼續說下去,白銀思好像明白了後麵是什麽,強忍著難受,又自顧自的詢問了句,“朋友?”


    “是。”


    白銀思聽到回答後,像是吐了口氣,又像是憋了口氣,


    “好,我知道了,那以後我們就永遠都是朋友了,時辰不早了,你先休息吧,今夜打擾了。”


    溫沅沅見他氣壓極低,恍然間也明白了些什麽,立馬跑到門口叫下,“白銀思!”


    聽見溫沅沅叫住自己,白銀思扭頭間眼裏閃過一絲光亮,“嗯?”


    溫沅沅攥緊了手袖,語氣有些硬邦邦和不知所措,“雖然之前不知道你的意思,但我現在明白了,不過謝謝你,這段時間給我的幫助。但你可以試著往前看,不要再盯著我就好了。”


    白銀思最終還是緩慢的點了下頭,嘴角勉強扯出一絲微笑,“我知道了,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白銀思離開後,溫沅沅在門口愣了有會兒時間,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她看見了瀟楚辭,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後,是有多久了?還是早就來這裏站著了?她跟白銀思的談話,他是聽見了,還是沒有聽見?


    不過,瀟楚辭這邊,他本來是打算回房間的,也不知怎的,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後院這邊,再然後就發現了牆角的動靜,白銀思和溫沅沅的談話。


    說實話,他不是故意的,但溫沅沅的眼神看過來,他現在覺得渾身不適,總覺得有些莫名的心虛,溫沅沅不會以為自己是個愛聽牆角的人吧?


    最後還是溫沅沅先開口問的他,主要是大眼瞪小眼,相顧兩無言,在這麽繼續下去,他們兩都要熬成貓頭鷹。


    “什麽時候來的?”


    不過,瀟楚辭仔細想了想,他也沒什麽必要心虛的,這裏本來就是瀟府,本來就是他的地盤,自己的地盤隨便逛逛又怎麽了?


    “翻牆開始。”


    “你都聽見了?”


    “嗯。”


    溫沅沅頭疼捂額,說真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恐怕就是這麽個意思吧,剛才瀟楚辭說的她還沒消化完,又來了個白銀思,一時之間,她整個人的腦袋都是混亂的狀態。


    不過仔細想了想,也罷了,那些事情都隨它去吧。


    如果非要揪著一件事情不放手,那可能這件事永遠都不會完。


    既然如此,那就隨遇而安吧,該什麽就是什麽,管他那麽多幹什麽。


    就算成了親又如何?那不是應付皇宮裏的那批人而已,她還是可以照樣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其實就是多了一個身份,也沒有什麽不同。


    如此這麽一想,溫沅沅豁然開朗,這心事拋開了,人的心情也就放鬆了下來,瀟楚辭見她一個人坐在門檻又是皺眉又是咧嘴笑的,還以為一夜之間,事情衝擊太大,給溫沅沅弄傻了。


    關心的走上前去,溫沅沅抬眸瞥見眼前的長靴,不用說,就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示意,瀟楚辭也沒說什麽,直接就落坐在了她的身邊,兩個人就那麽坐在了一起。


    “煩惱的事情,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傾聽。”


    “沒事,已經不煩了。”


    “想通了嗎?”


    “嗯!”


    溫沅沅點頭一笑,突然的一笑,瀟楚辭還是有點兒驚訝,不過仔細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溫沅沅就是這麽樣子的一個人,他知道,她從來都不是脆弱的。


    “說實話,銀思的心思我是有想過,但人嘛,最重要的是自知之明,我也就沒當回事,但這次我察覺到了,但也不想繼續遮遮掩掩了,幹脆把窗戶紙捅破,捅破了尷尬段時間就好了,但一直不捅破,反而對他對誰都不會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


    溫沅沅手指拿起一塊幹樹杈子在地上心不在焉的亂劃著,


    “嗯!其實說真的,我沒大明白,喜歡我的點是什麽,換句話來說,我這個人,身份複雜,無父無母,前半生壞事做盡,現在一直躲在你的府邸不敢露麵,我覺得,能夠看得上我,已經是很不可置信了。”


    瀟楚辭聽了之後,沒做任何停留,直接看著溫沅沅的眼睛說道,“不會,你很好,你不差。”


    溫沅沅發出一聲輕笑,“世間這麽大,恐怕也就隻有瀟楚辭你還覺得我不差了。”


    “為何會差?”


    “我出生懂事之後,就一直過著流離失所的日子,等我好不容易想著,長大了,或許我就可以脫離那個地方了,沒想到,村寨又經曆了一場大屠殺…”


    “我從目睹屠殺開始,到後來一直在那個殺人於無形的人身邊待著,他雖然很壞,但確實給我了生的機會,我一步步從幾十個人裏脫穎而出,你覺得我單單靠的是腦子嗎?”


    瀟楚辭沒說話,隻是蹙了蹙眉,溫沅沅是第一次提起那段灰暗的日子,之前黃三不小心探尋了她的記憶,就已經心疼她心疼的不行了。


    出於隱私,瀟楚辭沒有問黃三,隻是想著,她要說自己就聽著,如果她不說,那就不說好了。


    沒有人是願意揭開自己傷疤一次又一次的,隻是沒有想到,她會有一天,在這種情況下告訴自己那段苦不堪言的回憶。


    “我告訴你,我殺了人,殺了很多的人,我們之前全部被扔進了訓練營,我們訓練營一共有五十個跟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她們跟我一樣髒兮兮的,一看就是沒人要的那種,大家都是餓的瘦骨嶙峋的,那段時間,黑衣人沒讓我們自相殘殺。”


    “不過,別覺得他是好心,他讓我們彼此熟悉了段時間,孩子嘛,表麵再那麽冷漠不堪,內心至始至終還是個孩子,終究還是軟弱的心腸。”


    “我們那段日子,可以說是過得最痛快開心的日子,不用擔驚受怕,不用挨餓受凍,我們每天都能夠和很多人一起訓練,一起吃飯,一起睡覺。”


    “直到大家都有了感情,都有了夥伴意思……”


    溫沅沅說道這裏,明顯哽咽了一下,時間過去了這麽久,她還是覺得可怕,不管是自己,還是黑衣人,溫沅沅知道自己和黑衣人都是罪惡本身,遲早都會有報應的。


    “我還記得,那日天氣很好,太陽也很大,我們還約著,等訓練完,偷偷下河摸魚吃,隻是沒有想到,這個約定,最後隻剩下了一個人。”


    “一個人?”


    “嗯!那天黑衣人是第二次來到訓練營,第一次是帶我們進去,第二次就是那天,他坐在高高的台子上,雙手一揮,我們就開始了自相殘殺。”


    “我記得,當時她們在我耳邊不停的叫囂著自己不能死,想活著的人有很多,同時又有很多痛苦不堪的叫聲,圍繞著整個訓練營此起彼伏。”


    “那天,直到夕陽灑下,我的手臂嘴角臉龐,全都是幹涸的鮮血,一地的屍體,在地上仿佛已經凝結成了一團,我從屍堆裏爬了起來,走到了黑衣人的麵前。”


    “他隻是起身掃了我一眼,開口說了句,你可以留下來了,隨後他就走了。”


    “聽到這句話,我才從殺戮中醒來,我可以繼續活著了,這萬千世界,我還沒有看過,我想,我終於可以活下來了,終於不用怕了…”


    “但同時,我回首張望身後的一片,那屍堆都是我一個人幹的,那一刻,我的心都是骸冷的,我在想,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恐怖,我的能力為什麽會這麽強,雖然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何我能夠殺滅那麽多的人,但我想,也許是幸運的眷顧,也許是老天爺的惡作劇,他想看我怎麽在噩夢的日子裏活下去。”


    “後來,等我養好傷,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不久,他又帶了一個人回來,那個人就是祝學,祝學那個時候跟我不同,他不用經曆殺戮,他就是直接被黑衣人挑選進去的,因為他也是個天生的殺人魔。”


    “就這樣,我跟他同時成為了黑衣人的手下,由於我年紀輕輕就已經殺人無數,任務從未失敗,我的地位又提升了,從下屬變成了徒弟,黑衣人這個時候才教了我一點門道功夫,雖然遠不及他的一份半點,但是我知道,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很強了。”


    “再後來,他告訴我,得去完成一個任務,那就是接近你,我們做任務,什麽都不會問,隻需要完成就好了,本來我以為,我這輩子會在殺戮之中渡過餘生,亦或者在執行任務的路上死亡。”


    “但是沒想到的…我遇上了這一切,我的人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我之前在想,是老天爺在玩弄我,現在想想,興許,是老天爺覺得我的日子過得實在是罪惡不堪,才會來改變我吧。”


    溫沅沅說了這麽多,她自己發現其實好像那段經曆也沒有什麽了,所以才能夠如此坦然的說出來吧。


    “無數個日夜,我都夢見,自己在那堆血淋淋的屍堆裏爬來爬去,他們揪住我的脖子,說要把我抽筋扒皮,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說真的,良心那東西還是會有,隻是不會有那麽明顯了。”


    瀟楚辭沉默半晌,看著溫沅沅漫不經心的講述這一切,說不心疼是假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不必再繼續承擔著那一切,你沒有錯,你隻是想活著而已。”


    “對啊,我隻是想活著而已,但他們也隻是想活著啊。”


    “這件事本身就無法分出對錯,站在你的立場,我覺得你沒錯,因為不管是你還是誰,隻要那天活到了最後的人,都是一樣的,他們隻是想活著,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隻能是那人才對。”


    “對啊,是他,是他製造了一切的殺戮,但那又如何?可他還是我師父啊…”


    瀟楚辭身子一僵,這是第一次見到溫沅沅這麽提起黑衣人,她的語氣不是憎恨,是糾結矛盾。


    “雖然他很可惡,但他真的救了我,瀟楚辭,如果不是他,我那天早就死了。”


    “……他很可惡,但他同時也給了我第二次生命,雖然不知道他當初是怎麽想的,可能是利用可是能出於別的,總不可能是他良心發現,我跟了他這麽久,良心這東西,我了解,他壓根都沒有。”


    “那你為何還會一直聽從他的行事?就不能…逃走嗎?”


    “逃走,不可能,他救了我不管出於什麽,他確實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逃也不可能逃得掉,瀟楚辭,我的人生本來就是殺戮和罪惡,這樣的我,配不上任何人。”


    說罷,溫沅沅起身拍了拍裙擺的塵土,如釋重負一般吐了口氣,“就這樣吧,我先回房間了,你也早些回房休息吧。”


    瀟楚辭起身一把拽住了溫沅沅的胳膊,“等等!”


    “?”


    溫沅沅對上瀟楚辭的眼神,此刻的他,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都要真誠。


    “不管你之前做了什麽,你也無需這麽貶低自己的一切,不管你曾經是什麽樣的,但我就是喜歡你,喜歡的不是你的清白幹淨,是喜歡的所有,包括你的罪惡不堪,我也不幹淨,我也不是好人,但是我依然也有愛人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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