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瑕很了解淩雲霄。


    說話做事,看似溫文爾雅、通情達理,但同時也是心硬如鐵、果敢冷酷。


    可以這麽概括,這個人有感情有溫度,但隻體現在小情小義上,正事方麵,完全是按照理性的思維去做。


    否則他憑什麽年紀輕輕就成為了行省的都指揮使,執掌全省的兵權!


    可想而知,一旦陳廉落在淩雲霄的手裏,必死無疑,而且絕對活不過今夜!


    “可是,我還想利用他施展緩兵之計的。”聞人瑕也隻能嚐試從理性的角度來求情。


    “就是讓那小子以聖子轉世的身份冊立黃天秀為叛軍首領,好引發叛軍的內訌?”淩雲霄輕輕一笑:“但你的設想太過理想化了,變數太大,軍機大事的主動權豈能拱手讓給敵方。”


    說罷,淩雲霄撂下一句“此事交由本官定奪”,就轉身出去了。


    聞人瑕的氣息喘得更粗重了,緊緊攥著手裏的瓷瓶。


    她的腦海裏浮現出陳廉毅然決然擋在身前的畫麵。


    然後一路回溯,又想起了兩人在地宮中脫困的事。


    躺回床上,輾轉反側到了後半夜,聞人瑕始終難以入眠,最終她又下了床,走出了千戶廳。


    夜色深沉。


    她悄然來到了思過院。


    看守的衛兵仍在,隻是經曆了一天的戰事,早已疲憊不堪,直打哈欠。


    “你們也累極了,先下去歇著吧,我有些事要連夜提審陳廉。”聞人瑕道。


    “那,要不要卑職們押他過去?”


    “不用,本官縱然負傷,還是能拿捏住他的。”


    聞人瑕擺擺手。


    那幾個衛兵就準備作揖退下,但走了幾步,有個衛兵忍不住回頭道:“大人,接下來真的還要處死陳廉嗎?”


    “怎麽?”聞人瑕反問道。


    那衛兵顯得踟躕,有同伴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別多嘴。


    但是那衛兵還是豁出去說道:“大人,陳廉當初加入淨土教,自然罪該萬死,但是如今的他已然棄暗投明了,今天要不是他在城牆上奮力殺敵,我當時就要慘死在叛軍手下了,就不能給他一條活路嘛。”


    其他衛兵聽了,也是輕輕歎息。


    這些基層的衛兵還是很重感情的。


    一個陪他們經曆生死患難的人,哪怕是反賊,也實在再下不去刀了。


    聞人瑕默默看了他們半晌,輕輕道:“本官心裏有數了。”


    等這幾個衛兵下去後,聞人瑕就拿鑰匙打開了門鎖。


    屋內,陳廉正悠然沉睡著。


    旁邊的小幾上,擺著一堆吃過的飯菜,看樣子還挺豐盛的,顯然是那幾個衛兵聊表的心意。


    聞人瑕走到床前,抬腳踢了一下床腳。


    當陳廉剛睜開眼,她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別說話,跟我走。”


    聞人瑕指了指外麵,待陳廉穿上靴子後,就領著他走出了思過院,快步進入了竹蔭廊道。


    到了這裏,聞人瑕才敢稍微說話:“馬上要換班了,我會先提前支開值夜的人,然後你趕緊從後門離開。”


    陳廉一下子全醒了,道:“你要放我跑?等等,我今天剛立下這麽大的功勞,這就是你的表示了?”


    “難道你還指望我赦免你的死罪,讓你官複原職麽?”聞人瑕沒好氣道:“現在都指揮使已經接管了軍務,你的生死,隻在他的一念之間了。”


    陳廉轉念一想,就意識到淩雲霄根本不理自己的功勳,要堅持誅殺自己!


    在心裏詛咒淩雲霄不孕不育子孫滿堂後,陳廉試探道:“所以你便想私放了我?”


    “我能做的就這些了,別怪我。”聞人瑕歎道。


    陳廉笑了笑。


    總算這娘們還是知恩善報的。


    但……


    “但我即便能離開衛所,又能去哪?”


    “我把兵符給你,你到了南城門後,偽裝是都指揮使司的人,就說要連夜趕赴行省治所呈送公文。”


    南城門是目前泰安城最安全的出口,因為城門口就是江河。


    聞人瑕將兵符丟給了他。


    陳廉接到手裏,頓時五味雜陳。


    他知道,聞人瑕這麽做的後果,輕則革職,重則處決!


    猶豫了一下,他弱弱地道:“要不,咱倆一塊私奔……跑吧?”


    “嗯?”聞人瑕回首瞅了瞅他,卻沒有接茬,隻說道:“你在這等著,我先去支開人,待到三更雞鳴的時候,你便直接去後門。”


    說完,她便翩然而去了。


    等了許久,他終於聽到了雞鳴聲,就走出了廊道,輕車熟路的走向後門。


    果然,一路上都沒見到什麽人。


    再見了,我的同僚們。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再殺個回馬槍!


    正當陳廉立下g,一不留神腳下踢到了什麽東西,發出了震響。


    緊接著,就驚動了附近的人。


    “是誰!”


    “好像是陳廉!”


    幾個巡夜的衛兵火速趕到,發現了藏在夜色中的人影,並借著火光照清了他的臉。


    陳廉心裏一緊,正準備撒腿狂奔,結果又聽有人說道:


    “陳廉?在哪?”


    “你看花眼了吧,前麵根本沒人啊!”


    “呃……對對,我看錯了,沒有陳廉。”


    “你們真是,打了幾天戰,腦子都犯渾了。”


    “就是,陳廉現在都呆在思過院,你總不能是見鬼了吧。”


    這幾個衛兵打了個哈哈,互相調侃著撤走了。


    陳廉注視著這些同僚離去,好像懂了什麽,會心一笑後又繼續前行。


    來到了後門,聞人瑕的倩影正立在那兒,翹首看到陳廉後,就招了招手。


    “趁著換崗的人還沒到,你趕緊的。”聞人瑕正要打開院門,卻發現上鎖了。


    按照她的習慣,那肯定是暴力破鎖了。


    然而她現在無法動用內力了。


    雖然她也可以讓陳廉暴力破鎖,但就陳廉的水平,肯定會發出聲響。


    翻牆是不可能的,衛所的牆壁都設下了禁製。


    正當聞人瑕遲疑之際,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是剛剛守門的兩個衛兵去而複返了,手裏舉著鑰匙說道:“犯糊塗了,鑰匙都沒給大人您……呃。”


    這兩個衛兵發現了聞人瑕身旁的陳廉,頓時都愣住了。


    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就在聞人瑕以為功虧一簣的時候,那兩個衛兵又默默走上來,遞來了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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