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嬤嬤的話說完,就跪了下來,“老奴今日非議主子,失言了。”


    謝桐用手背擦去眼淚,去扶謝嬤嬤:“你跪什麽,不過是看我走入絕境,想要點醒我罷了。”


    宋十鳶也聽出了謝嬤嬤這一番話的用意,她是怕謝桐想不通,將責任全都攬下。


    為母之心含辛茹苦,生養之外,兒女犯錯,也要自省己身。


    謝桐含淚苦笑:“母子相怨,兄妹相憎,我這個母親實在失敗,是我沒學會如何為人母。”


    宋十鳶聽著她這話,心裏難受地厲害。


    能說的,她和謝嬤嬤都已經說了。


    但謝桐能不能想通,還是要靠她自己。


    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很多時候我們回頭望過去,那些決定了人生的瞬間,追根溯源都是自己的選擇。


    這一生過得好,或者過不好,都藏在自己的選擇了。


    而促使你這樣選擇,卻不是那樣選擇,是由思維和性格形成的。


    她置身事外能夠想得通,可謝桐是那個置身事內的人。


    宋允是一塊爛瘡,謝桐割舍不了母子血緣,那她就幫她剔除掉這塊瘡疤。


    不破不立。


    宋十鳶招手將守在屋外的憐雙喚了進來,低聲與她道:“你去找蠻子叔,要他將宋允的貼身小廝進忠弄過來,別驚動了人。”


    謝桐聽到這話,有些慌,“鳶兒,你要做什麽?”


    宋十鳶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但她已下定了決心:“娘,我找他來問點事。”


    看著謝桐臉上斑駁的淚痕,宋十鳶對憐雙道:“去打些水,給母親擦擦臉。”


    憐雙打了熱水送來,宋十鳶擰濕了帕子,遞給謝桐。


    謝桐接帕子的時候,拉住了她的手,猶豫著道:“娘不想看到你們兄妹相殘……”


    宋十鳶扯了扯唇角,輕笑著道:“母親想到哪裏去了,他不來害我,我不會再追究那些過往。”但他若再來害她和謝桐,她絕不會放過他。


    謝桐得了她這句話才放下心來。


    半個時辰後,謝蠻子提著一個麻袋來了碧梧院,他將人扔到地上,解開麻袋。


    對謝桐和宋十鳶道:“沒驚動大公子,我是趁進忠去倒座房歇息的時候將人弄暈了帶來的。”


    他說著一杯冷茶潑在了進忠臉上,在進忠幽幽醒來睜開眼的那一刻,拔出一把匕首,刀尖直指他的眼睛,沉聲威懾道:“別叫,夫人小姐有話要問你,敢有隱瞞你這條命別想要了。”


    進忠本是張嘴欲喊,聞言生生噤了聲,合攏上嘴巴。


    宋十鳶看著他,直截了當地問:“大公子和周氏母女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往來的?”


    進忠聞言瞳孔一緊,張嘴道:“小的不知啊……”


    宋十鳶看向謝蠻子,謝蠻子一手捂住了進忠的嘴,另一隻手抓著匕首狠狠紮進了進忠的手掌。


    進忠痛的渾身發抖,但被死死捂住了嘴,竟是連痛叫聲都發不出,疼得臉色白了又紅。


    “現在知道了嗎?”宋十鳶靜靜問道。


    看著端坐在椅子上的謝桐,進忠嗚咽著點頭,這瞬間已經足夠他想通,他被擄過來問話,可見公子和周氏母女來往的事已經暴露了,大公子再如何也是夫人的兒子,但他若不好生回話,今兒恐怕小命不保。


    謝蠻子鬆開了手,進忠大口喘息,氣尚未喘勻,就趕緊回答道:“奴才記得應當是小姐六七歲的時候,老爺帶著大公子去見了周氏母女。”


    謝桐臉色有些難看,宋允比鳶兒大四歲,也就是說他九歲或是十歲那年,就已經知道周氏母女的存在了。


    可他竟替宋懷壁瞞著她,一瞞就是這麽多年。


    今夜,她這個兒子,讓她知道了什麽是真正的心寒齒冷。


    宋十鳶摸了摸謝桐冰涼的手,狠著心,繼續問:“他與周氏母女常有往來嗎?關係親近不親近?”


    進忠怯怯地看了一眼謝桐,見他猶豫,謝蠻子轉動了下仍插在他手背上的匕首,進忠疼的痛叫一聲,大汗淋漓,臉色慘白,忙道:“親近,公子喚周氏周姨,這些年周氏常常給大公子做衣袍,公子都穿了的,公子也時常會叫小廝買點心送去給初意小姐。”


    謝桐抓緊了扶手,她想到這些年她給宋允做的衣袍,他每次都會領回去,但卻甚少穿上身,她曾問過他好幾次為何不穿她做的衣裳,宋允都說是她親手縫的,他不舍得穿,要留到有筵席的場合再穿。


    有次見宋允穿的新衣,不是府裏的料子,她也問過一嘴,宋允說是在外頭一間成衣鋪買的,說那裏的繡娘針腳細密,穿著合身舒服。


    這些都是小事,她便沒如何在意。


    原來那些衣袍竟都是周氏縫製的。


    謝桐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他這是在府外又認了個母親,難怪這些年她總覺得宋允麵上矯飾溫和純良,實則與她十分疏遠。


    原來他早就不要她這個娘了。


    宋十鳶聽後也有些意外,她不敢再去看謝桐的神情,怕自己心軟就問不下去了。


    “大公子這些年從府裏支出的銀子,是不是有一部分給了周氏?”


    進忠沒想到她連這個竟也查到了,他滿臉震驚,有些不敢回答。


    但他剛一猶豫,謝蠻子便握住了匕首,進忠嚇得立時道:“是,大公子的吃穿用度夫人向來大方,老爺的開支若是太大,害怕夫人會查賬,就讓大公子幫著從賬房支取銀子。”


    謝桐一顆心反複在油裏煎,聽到此處,她隻覺得自個兒真的錯了。


    錯在竟懷疑是自己沒做好一個母親,錯在她覺得是自己沒教養好宋允。


    她這個兒子分明就是個天生的白眼狼!


    宋十鳶繼續問:“養一房外室能用得了幾個銀子,宋允是不是知道周氏母女在送銀子給流放的周家人?”


    進忠囁嚅道:“是,好幾年前初意小姐跟大公子說她祖父一定能從安南流放之地回來,她給大公子看過幾張紙,大公子信了。”


    宋初意怎麽會如此篤定周炳昌能還朝?莫非周炳昌幾年前就寫出了新政之策?


    宋十鳶按下心中的懷疑暫且不表,繼續問:“你可知幫周氏母女送銀子去安南的人是誰?”


    進忠搖頭:“這個小的不知道,小的平日裏隻是幫大公子往周氏母女那跑腿。”


    “宋初意頂替我嫁去安王府之事,是不是與宋允和宋懷壁早就通過氣,他們共同謀劃要害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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