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桐臉色蒼白地站在高台上,嘴唇顫動了下,許久才道:“大師所言當真?我的命格會傷妨子女?”


    了智念了聲佛號,歎息著點了點頭。


    不光是謝桐,台下眾人顯然也想到了宋府癡傻了十幾年的女兒,悄悄看向宋十鳶,尋常人哪裏會好端端的生出一個天生癡傻的女兒?看來了智大師批命之術的確高深,原來宋小姐是被她母親的命格給克到了。


    謝嬤嬤心裏一緊,她根本不信這個命格,隻覺得夫人定是被人給算計了,故意設下了這麽一出好戲,難怪宋府從未往外透露過祈福法事的消息,魏夫人、劉夫人幾人卻突然登門遞拜帖,這是存心要將夫人七殺傷官的命格傳出去。


    可眼下,她卻想不出什麽法子破局,總不能毫無憑證地跳出來說了智與人勾連,算計自家夫人。


    她心內焦急擔憂,這一刻竟不由自主地看向宋十鳶,期盼著聰慧過人的小姐能想出解決的法子。


    宋十鳶眸光越來越冷,杏眼裏覆著一層寒意,在看見纖雲的身影時,她悄悄鬆了一口氣。


    纖雲疾步走到宋十鳶身旁,用袖擺遮掩著,將手裏的東西塞給了宋十鳶。


    她壓低聲音道:“小姐,瓶子裏是堿水,周氏的生辰八字已經寫在紙條上。”


    宋十鳶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聲,她將東西籠在袖擺下,朝高台上走去。


    “大師說我母親是七殺命格,宮坐傷官,敢問可有依據?”宋十鳶走上台後,來到了智跟前,音色沉冷地道,“這功德幡幢上的紅點作何解?十鳶聽聞往日大師批命卦,若是凶煞的命格是會顯露天命卦跡的,這幡幢上可沒七殺傷官這四個字。”


    了智聽她質問,麵色很是沉穩,道:“宋姑娘不妨細看,這功德幡幢上共有七個血點,正是七殺命格,觀這七點命盤,夫妻宮的宮位被傷官星占據,呈宮坐傷官之態,貧僧並不敢妄下斷言,隻依天命解卦。”


    “七個血點?”宋十鳶麵露懷疑,伸出手指觸上功德幡幢,故意道,“讓我來數一數,究竟是不是七個點。”


    了智皺眉:“此乃我佛門弟子日夜誦經叩拜,精心供奉的功德幡幢,寒蟬寺的聖物,尋常人不可觸碰冒犯。”


    說著,手握六環錫杖就要挪開。


    宋十鳶壓低聲音:“了智大師用這幡幢所行的批命之術,不知是不是要比那些招搖撞騙的道士用木劍刺符紙出血,更高一籌?”


    了智瞳孔微微緊縮,神色卻端著未變,凝著宋十鳶,淡淡道:“宋姑娘此話何意?”


    宋十鳶淡淡一笑,用僅對方能聽見的聲音道:“大師心裏清楚,不如我給大家解惑一番?”


    看著她那雙杏眸裏明晃晃的威脅,了智握著六環錫杖的手微微一僵,他這一手批命之術在西京施展多年,從未有人看穿,這宋家傻女怎會……


    他心思電轉,不敢去賭宋十鳶是不是真的知曉其中蹊蹺,攥著六環錫杖的手並未再挪動,由著宋十鳶摸上幡幢。


    台下宋懷壁沉著臉訓斥道:“十鳶,莫要胡鬧,你怎能衝撞佛家聖物,對大師無禮?快下來。”


    說完還擰眉看了謝桐一眼,顯然是嫌她未曾管教好女兒。


    宋十鳶懶得理會他,佯裝數點,濕潤的手指卻劃過幡幢。


    “一、二、三……”


    宋十鳶慢吞吞地念著數,忽然驚呼一聲:“咦,了智大師,這是什麽?”


    了智眉心一跳,朝幡幢上看去,隻見那幡幢上緩緩顯露了一個血紅的字形。


    謝桐聽了十鳶的驚呼,也走上前,一眼認出功德幡幢上浮現的竟是一個‘周’字。


    她下意識地看向女兒,宋十鳶朝她眨了眨眼,問出聲道:“母親,這是什麽字呀?”


    謝桐心中有所猜測,回應道:“周姓的周字。”


    “周?”宋十鳶佯裝不解,再次強調了一遍,足以讓高台下的幾位夫人聽得清清楚楚,她看向了智,虔誠地發問,“敢問大師,這周字作何解?”


    了智攥著六環錫杖的那隻手掌的掌心已經布滿了濕汗,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完全沒預料到宋十鳶竟然真的知曉他讓幡幢露出血字的神秘伎倆,還讓幡幢顯露出一個‘周’字來。


    “這……”了智腦中一片混亂,他掐起法訣,想要借此拖延時間,“讓貧僧算一算。”


    宋十鳶見他額上都急出了虛汗,才緩緩開口,“娘,您方才給了智大師的生辰八字是不是寫錯了?”


    謝桐雖心思不深,但這種時候,她自然隻會順著女兒的話來說,“方才我有些心神恍惚,也不知有沒有寫錯,了智大師能否把那張字條拿給我看一眼?”


    了智瞥見宋十鳶好整以暇的目光,閉了閉眼,頗有些無奈地將桌案上的字條朝謝桐遞去。


    宋十鳶先一步接過,展開字條,她低聲與謝桐道:“母親,說你寫的是周氏的生辰八字。”


    謝桐看著紙張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心裏砰砰直跳,但也顧不得許多,隻按照女兒方才的話,道:“這並非我的生辰八字,方才心事重重不小心寫成了旁人的,此人是個姓周的婦人。”


    高台下的眾人神色各異,魏夫人和劉夫人相視一眼,倆人顯然是想到了什麽,朝宋懷壁看去。


    宋懷壁神色大變,往高台上走去。


    宋十鳶借著這個功夫,折上字條,微微側身,借著眾人看不見的角度與袖中的字條調換。


    “你寫的誰的?”宋懷壁登上高台,劈手奪過宋十鳶手裏的紙條,打開一看,臉色頓時鐵青一片。


    他抬手指著謝桐,緊繃著臉:“你…你好端端的寫她的八字做什麽!?”


    謝桐還不知曉紙條已經被宋十鳶調換,見宋懷壁竟是這個反應,她心中覺得甚是古怪,抿唇沒有說話。


    “原來母親寫的外人的生辰八字。”宋十鳶再次開口,看向了智,微微笑問,“大師,看來這幡幢上的七殺命格,宮坐傷官另有其人,此人是周氏,並非我母親。”


    了智沒防備她接連出招,短短瞬間,竟讓安排好的事情急轉直下,還反將七殺傷官的命格扣在了周家母女頭上,一時之間竟無應對之法。


    了智默了默,極力補救道:“生辰八字不準,命卦也會出現紕漏……”


    宋十鳶打斷他的話:“大師,您一連誦經三日,著實辛苦了,我叫人在後院熬煮了黃薑茶,稍晚會送來讓諸位師父解渴。”


    聽到那黃薑茶,了智神色微變,頗有些無奈,他原本想保下周氏,直言這卦象已不準,做不得數,但這宋家女好生厲害,分明已經拿捏了他的命門,倘若不順其心意,恐怕她會立刻揭穿他的幡幢批命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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