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桐放下湯匙,正要叫宋允進來。


    宋十鳶湊到她耳邊輕聲耳語了兩句,謝桐眼裏閃過亮光,將宋允叫了進來。


    “允哥兒,坐下陪我和你妹妹一同用些朝食。”


    宋允看著屋內溫馨和諧的母女倆,眸色淡淡,溫聲道:“兒子已經用過飯了,族老那邊都在等著,父親催促我來請您。”


    謝桐冷著臉道:“叫他等著。”


    她捏著湯匙,冷哼一聲:“我正要告訴你,你父親撒謊騙了我們,安王根本就沒讓皇後娘娘收回賜婚的旨意。”


    宋允臉色微變,抬頭去看謝桐,聲音有些發緊地道:“母親是從哪聽來的消息?做不做得了準?宮裏的事尋常人哪裏能探聽的到,別是謠傳……”


    謝桐蹙眉,打斷了他的話,“我探聽來的消息不會有假,你說你父親當日應允你,隻要我願意將宋初意記在名下,他就讓三皇子去求皇後收回賜婚懿旨,如今年看來,他打的是先騙著我們答應讓宋初意認祖歸宗的主意。”


    “父親……父親……怎會如此欺騙我們?”宋允臉色微微發白,麵露不解之色,又說道,“眼下族裏的耆老們都已經到了,母親作何打算?”


    謝桐歎氣:“我能如何?他想傍上周家這艘大船,巴巴地要為周氏母女籌謀,給她們母女尊貴體麵,我便是攔得了他這一次,那下次呢?他連鳶兒的婚事都敢搶了去給那庶女,我早該想到的。”


    宋允心中稍定,試探著問:“那母親的意思是不攔著宋初意上族譜?”


    謝桐無奈地道:“我便是想攔也有心無力,回門那日,安王便搬出了聖旨來壓我,抗旨不遵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好在周氏隻生了個女兒,若還有個兒子,隻怕這宋府就沒咱們母子三人的容身之地了。”


    宋允溫聲道:“若父親真要迎周氏入府,兒子不會讓她欺負到母親頭上來的。”


    正是因為周氏隻生了個女兒,宋允才與周氏母女來往親近,倘若周氏有兒子,他還沒糊塗到把威脅放進府裏。來日他也不會讓周氏有誕下兒子的機會,若是生下女兒,那他多上幾個妹妹也不妨事,女子嫁出去也能為他多鋪上幾條路,宋家多幾門有實力的姻親更好。


    謝桐不知他心裏的想法,聽他這麽說,臉色好看了一些,也為昨日那般指責自己的兒子有些內疚,她放緩了聲音:“雖說出了正月,但天還冷得厲害,你日夜苦讀也要顧著些身子,房裏讓進忠多燒些炭火,寫文章的時候仔細別凍傷了手。”


    宋允聲音溫潤,無比體貼地道:“兒子知道了,府上的事兒子不能為您分憂,隻盼著來日春闈能榜上有名,為母親爭一口氣。”


    謝桐心裏一暖,這些年來宋允讀書的事倒是從未叫她操心過,她看著宋允道:“母親不在意那些,考不考得上進士,你都是我兒子,隻要你和鳶兒能夠平安康健,無憂無慮,便是母親最大的願望了。”


    宋允心中暗想這真是婦人之見,難怪父親鬱鬱不得誌,怨怪母親從不理解他,想來在母親眼中,男人在官場上的鑽營都是貪名逐利。


    可她也不想想,若無父親在官場上的汲汲營營,這宋府又哪裏有偌大的家業?她又怎能尊貴體麵地被人稱一聲宋夫人?


    後宅的女子眼界狹窄,見識粗淺,爭來爭去不過是為了丈夫的寵愛,後宅的地位,根本不懂男人的抱負和誌向,也不知權勢的重要。


    他心中鄙夷輕視,但麵上不顯,佯裝露出感動的表情,看著宋十鳶道:“兒子日後若是有出息了,會好好照顧妹妹的,若賜婚沒有回轉的餘地,來日兒子在朝堂上站穩腳,會想法子讓妹妹從北洲回來的。”


    宋十鳶微微一笑,沒有搭話。


    謝桐聽他說起這一茬,有些食不下咽,麵露愁苦之色,她朝謝嬤嬤問:“五皇子還在府裏嗎?”


    謝嬤嬤忙道:“在的,聽客房那邊灑掃的下人說五皇子白日早早地就出府去了,晚上才會回府裏歇息。”


    謝桐心中琢磨著興許可以從五皇子那邊下手,讓他想法子回絕賜婚之事。


    宋允的貼身小廝進忠在門外露出個頭,小心翼翼地說:“公子,安王和安王側妃來了,老爺讓我過來催您一聲,叫您快些將夫人請去祠堂,別慢待了客人。”


    謝桐重重地放下筷子,宋懷壁這哪裏是催宋允,分明是借著兒子的口來催她。


    宋允麵露難色:“母親……”


    謝桐漱了漱口,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站起身來:“你先去祠堂,我更衣後便過去。”


    宋允見她這般利落地答應下來,便沒再故作姿態地催促,忙道:“那兒子在祠堂裏等您。”


    他又看向宋十鳶,溫聲說:“妹妹也一同去吧。”


    宋十鳶微微笑著看向他:“好啊。”


    宋允看著她那雙清亮的眼睛,好似能看到人心裏去,莫名覺得有些不喜,轉身離開了碧梧院。


    路過院中尚未拆除的高台,他腳步微微一頓,昨日了智批命卦時發生的變故,他已經聽下人們說過了,也猜出了個大概。


    宋初意應當是在他叫進忠去杏花胡同送消息那日,知道了了智要入府做法事,臨時起意動了壞念頭,指使了智給他母親謝桐批出七殺傷官的命格,好令父親更加厭棄母親,迎周氏進門。


    但了智在批命卦時,事情卻急轉直下,並未按照宋初意的安排發展下去,這就很值得耐人尋味了。


    他後來仔細問過小廝,事態有變,是在宋十鳶觸碰那功德幡幢之後才發生的,宋十鳶定然是動了什麽手腳,幡幢上才會突然出現一個周字,但宋允不覺得她一個癡傻十幾年的人,突然就能變得如此聰明。


    姑且就算是她一時生出急智,真的做了什麽手腳,可那也不可能令了智突然改口,反將七殺命卦的髒水潑在周氏身上。


    所以他更傾向於宋初意買通了智使壞的伎倆,早一步便被母親謝桐給知道了,於是也買通了了智,比周氏母女給的銀錢好處更多,了智才會順著她們將這一出好戲演下去。


    不過事情能解決,於他總歸是有好處的。


    他雖不親近謝桐,與她沒有什麽母子之情,但謝桐坐穩宋府正室的位子,他這個嫡子才能更好地繼承家業,他可以幫扶周氏進府,但決不允許周氏母女威脅到他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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