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上午九點。


    杭城。


    濱江區的一棟甲級寫字樓,在一位帶著黑框眼鏡,臉上總是掛著溫和笑容的男人走進後不斷有人招呼。


    “陸主管,早啊!”


    “早!”


    “老陸,昨天除夕夜的跨年聚餐你怎麽沒來?你不知道有多熱鬧。”


    “昨天有點事要忙,下次一定。”


    “陸主管,早!”


    “陸陸主管,我早上多買了一杯咖啡,還有一份昨……昨天我在武林廣場那買多的紅茶千層。”


    陸遠走進電梯廳。


    臉頰緋紅。


    長長的睫毛輕顫,剛進公司不久的年輕姑娘走到麵前,緊張的遞來了一隻裝了咖啡和蛋糕的紙袋子。


    在姑娘身後不遠處兩個女閨蜜緊緊注視著。


    “謝謝。”


    陸遠看向姑娘的臉龐,後者臉上所有的反應都被清晰的收在眼底,望了一眼其身後的閨蜜,臉上露出標準的笑容,接過紙袋子後,溫和道:“這樣,中午我請你吃飯吧。”


    穿著職業裝的姑娘臉上先是露出喜色,緊跟著白皙的臉頰更紅潤了,緊張道:“啊?那……那……好!謝謝陸主管!”


    “走吧。”


    “電梯到了,我們一起上去吧。”


    陸遠笑著道。


    說罷,他邁步走向了電梯,年輕的職員聶小雨像是鵪鶉一樣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她的兩個女閨蜜用力的揚了揚拳頭,興奮的跟上。陸主管是他們公司最受歡迎的中層領導,總是麵帶著笑容,對誰都很有耐心,而且業務水平也很高,最主要的,還是單身,是公司所有女同胞們公認的最佳伴侶人選。


    梯門正要關上,突然又被按開,走進了一位像是一整夜沒睡,頂著雞窩頭,濃濃黑眼圈的年輕男人。


    男人站在電梯邊,低著頭。陸遠看了他一眼,注意到後者緊緊攥住的拳頭,以及輕顫的身體。


    像是發覺了什麽。


    黑框的眼鏡後,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容。


    電梯到了十五層,陸遠走進了研發部一組自己的辦公室,他在的這家公司創維科技是杭城一家中等規模互聯網公司。他是公司負責程序開發的主管。


    走到辦公桌前。


    陸遠看了一眼手裏還額外手繪了笑臉圖案的紙袋子,麵無表情的將之舉了起,手指鬆開……噗!裝有了咖啡和蛋糕的袋子掉落進垃圾桶裏。


    他將身上的大衣掛在了一邊,穿著白襯衫,站在窗戶前,平淡的目光注視向窗外冬日的景象。


    思緒浮動。


    很小開始,他給所有人的印象都是溫和的,如沐春風的,所有人都喜歡和他交朋友,他能夠給每個人以情緒價值……但實際上,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這一張總是微笑著的表皮之下藏著的其實是一副分外冷漠,甚至是冷血的真相。


    在他眼裏,這個世界糟糕透了,像是一灘死水永遠的一成不變,如同一方牢籠死死的束縛著每一個人……他渴望著激情,希望更有趣的一切。


    日複一日,陸遠隻能忍耐著這個平庸的世界。


    但好在。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個禮拜前發生了變化!


    窗戶的玻璃裏,黑框眼鏡後,陸遠斯文的神情在一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興奮,以及濃濃的瘋狂。


    ……


    哢嚓!


    昏暗的消防樓梯間,打火機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年輕男人痛苦的麵孔。


    他便是陸遠早上注意到的青年,全名黃文斌,公司財務部的一名職員,二十六歲,在半年前和大學就開始戀愛的女友結婚。


    黃文斌點了一根煙,深吸了一口,濃鬱的尼古丁快速的灌進了肺裏,他不常抽煙的,當即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咳!


    咳!


    咳!


    咳嗽的很劇烈,連眼淚都快要流了下來。


    他沒有停下。


    繼續的吸著,而且動作很大,像是在報複著什麽,煙頭的火光在昏暗間亮起。煙蒂快速的灼燒,然後,是更加劇烈的咳嗽。


    “為什麽?”


    黃文斌坐在台階上,雙手環抱住腦袋,痛苦的低嚎。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全是昨夜見到的一幕幕。


    是自己大學時就在一起的新婚妻子李雯雯與財務部老大,兼創維科技副總裁戴文淵赤裸裸糾纏在一起的畫麵。


    “難怪。”


    “難怪我常常會被突然要求加班。”


    黃文斌恍然。


    昨天是除夕,他原本是休息的,但卻在中午臨時有了一個任務匆匆出了門。想來,這是為了讓他給戴總騰出位置吧?


    有時候,快要下班前,也突然會讓他做一些並沒有那麽急的項目,這大抵也是戴總去他家了吧?


    黃文斌眼眶都紅了,身子在劇烈的顫抖,他出身徽省五線小城,父母靠在菜市場支一個炸肉圓的攤子為生。他能走到杭城,並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買下房子,已經花幹甘了老兩口一輩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攢下的積蓄。他自己,也是一刻不敢停下,努力的踮起腳尖,然後兢兢業業的掙錢還貸。


    杭城,是這個小城青年通過家族上下兩代人的努力才終於實現的夢想。


    但現在。


    好像一切都破滅了。


    嘎吱!


    不遠處的消防樓梯門突然被拉開,黃文斌下意識胡亂的抹起了眼淚,他抬起頭看去:


    “陸主管?”


    “哎呀?”


    “怎麽這麽多的煙?”


    陸遠扇了扇麵前的煙霧,語氣溫和的說道。他帶上門,走到了黃文斌的麵前,後者是坐著的,於是,用俯瞰的目光注視向這一位情緒瀕臨崩潰的青年。


    “陸……陸主管。”


    黃文斌慌亂的起身,低下頭,下意識的就要道歉。但他的話語還沒說出口,就見到陸主管戴著一隻古樸金色指環的右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溫和中帶著一絲威嚴的語氣在耳邊響起:


    “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嗎?”


    不知是為什麽。


    這種本應該藏起來的醜聞,黃文斌竟莫名的沒有一絲拒絕和隱瞞的想法和心思,用一種連自己都沒發覺的虔誠和卑微將所有的一切道述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


    陸遠點了點頭。


    “嗯……”


    陸遠想了想,臉上隨之浮現出了憐憫的笑容,將手伸進了懷裏,再一次抽出時,他的掌心裏出現了一張薄如羽翼,散發著七彩光芒的麵具。


    麵具的光芒神秘而夢幻,折射在昏暗與寂靜的消防樓梯間。


    黃文斌注視向麵具。


    在這一刻。


    他發現,自己內心好像生出了一種渴望,一種想要占有這副麵具的劇烈渴望!


    他喘息變得急促,不斷的吞咽著唾沫,是不知為何,對陸主管所產生的敬畏讓他克製住了這一抹衝動!


    “馬誇特的麵具。”


    “戴上它。”


    “你能夠成為任何人,麵貌也好,身高也好,甚至是指紋也好……我想,它能夠幫助你的。”


    陸遠看出了黃文斌內心的渴望,黑框的眼鏡後嘴角微微的揚起,將麵具輕輕的遞到黃文斌的手中。


    說罷。


    他從容的邁步離開,隻是剛走出一半,又一次駐足,注視向身後的青年溫和道:“對了,忘記提醒你了。”


    “在使用它時一定要控製住自己的欲望,如若不然,它會將你帶進深淵。”


    消防樓梯間的門被再一次關上。


    昏暗的樓梯口。


    頹廢的青年緊緊盯著手中散發著琉璃色光芒的麵具,陸主管方才說的話語簡直是天方夜譚像是小說裏才有的都市傳說。


    但他奇怪的沒有產生懷疑。


    “咕嘟!”


    他重重的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將這一頁薄如羽翼的麵具輕輕舉起並緩緩的附在臉上。


    他腦海裏浮現出的是戴文淵副總裁的模樣,下一秒,隻感到一陣刺痛,麵具像是水銀一般不斷的滲透進皮膚內。


    再抬起頭時。


    另一張完全不同的中年人麵孔出現在這了這一方樓梯間裏……


    黃文斌摸出手機,調出了前置攝像頭,當一張陌生又熟悉的麵孔出現在屏幕裏的刹那,他瞳孔瞬間收縮。


    手一鬆。


    手機重重的砸在了台階上。


    他身子踉蹌著向後退去,撞到了牆壁上:


    “呼!”


    “呼!”


    “呼!”


    他沉悶的喘息著,過了許久,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那張中年人的麵孔浮現出了一抹扭曲和病態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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